“皇兄都说了什么?”南亦舒问,神情说不出是落寂还是惊慌。
皇兄那么爱皇嫂,知道她命不久矣,一定伤心投了吧,而且,他从未想过,皇兄会想要将皇位交给自己,他一直觉得,自己散漫惯了,并不是个能承担重任的。
本以为,自己可以如此恣意妄为一生的,可是,如今却被告知自己要肩负起世间最重的任务。
“他希望我可以帮你,稳定局势,并成为你的后盾,助你登上皇位,稳固皇权。”君无咎看着南亦舒说,皇上对南亦舒这个弟弟保护的太好了,以前不让他经历风浪,如今,不知他能不能承受这突然的重担,而现在,更是希望他能站在南亦舒身后,成为他的臂膀,保护他。
“你……”答应了吗?南亦舒想问,却没有问出口,其实,他知道的,君无咎和他一样,向往自由。
“我答应了。”君无咎笑着说。
他虽然向往山河,但至少要先保护好这一片河山,而且,南亦舒是兄弟,也是孩子,他不能看着他自己一个人应对军国大事,朝臣争端。
“我想要静一静。”南亦舒说。
他确实是需要静一静了,虽然君无咎说会留下来,但他还是没有准备好,去面相兄长给他安排的未来,他,真得不能拒绝吗?
“你好好想想吧,有时候,如果不能逃避,那就去面对。”君无咎拍拍南亦舒的肩膀,希望他能有勇气去面对这一切。
“谢谢。”南亦舒对要离开的君无咎说。
谢谢你愿意开导我,也谢谢你愿意留下来。
“你我兄弟,无需如此。”君无咎说,然后走了出去,让他好好想一想吧。
易珵在书房外等候,见君无咎出来,问道:“如何?”
“我只怕不能离开了。”君无咎说。
不论是为了什么,他都不能在此时离开大周国都,回道山。
易珵看着君无咎,申请无比认真,说:“你想好了?”
君无咎看着外面的风雨,点点头,他不能离开,这里有他太多的牵绊。
“既如此,我便同师妹一同回山了。”易珵说完,看一眼君无咎,转身离去。
他此次前来,本就是受君无咎所托,前来相助的,如今,已经事过许久,他们也该离开了。
不过,君无咎他是带不回去了,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会不会失望。
长廊末处,顾阿辞站在那里,等着易珵。
“师弟他,不回吗?”顾阿辞问。
易珵摇摇头,接过顾阿辞手中的伞,撑开,一同走在雨中。
“如此也好。”顾阿辞说,师弟有了牵绊,其实比了无牵挂要好。
南亦舒站在在亭中,看向旁边的人工河道,雨水打在水面上,晕开一个个水圈,鸭子还不知疲倦,不惧风雨地游着,拉出一条长线,将水面割开。
姬北亭撑着伞,慢慢走着,却望见亭中的南亦舒,于是向他走去。
小因的病情不太稳定,她刚刚将他送去任平生那里,想着这些时日,便让小因呆在任神医那里,也好让其为小因医治。
没想到,会看见南亦舒在这里,他是怎么了,看着呆呆的。
“南亦舒。”姬北亭走进亭中,将伞合上,轻轻叫道。
姬北亭本在发呆,猛一听到有人喊他,条件反射地转过身来。
见来人是姬北亭,才放下心来。
“姬姑娘。”南亦舒俯身问好。
姬北亭也回礼,然后看着南亦舒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记得,不久前他还翻了她院子的墙,那时候虽然狼狈,却是少年开朗,如今怎么在这里暗自神伤了。
“没什么。”南亦舒说,可是神情的失落却出卖了他。
看来是不想说啊,那便罢了,姬北亭见南亦舒不愿说,也不勉强,毕竟两人关系疏浅,确实不是交心之人。
不过,有心事,看再多的河水也没有用,姬北亭心中想。
本想着,她出于礼貌,前来问好,既然问过了,便可以离开了,可是,当她要拜别时,却听到南亦舒问:“姬姑娘,你有什么不愿意做,却不得不去做的事情吗?”
“当然。”姬北亭说,她不愿意却不得不做的事情太多了,多得她自己都数不过来。
“那你是怎么选择的呢?”南亦舒看着姬北亭无害的脸问。
“你都说了,不得不做,那自然是放心大胆地去做了。”姬北亭说,眼中有一闪而过的锋芒,可是南亦舒却没有发现。
“你就没有想过逃避吗?”南亦舒问道。
却看到姬北亭用不可能的眼神看着他,看着姬北亭这张让人充满保护欲的脸,他都忘了,她是和怎样的女子了。
确实,她的性子,怎么会是逃避之人,遇事只怕是正面交锋,哪怕自损百八也要完成。
“有些事,不是你想逃避就能逃避的。”姬北亭说。
她面上不露锋芒,可心中却锋芒毕露,比如说叛离家族,比如说即使弱小也要挣得一席之地,令人绝不敢欺。
“怎么,你这般后台,也有不得不做的事情?”姬北亭说,语气不像安慰,讽刺倒是更多一些。
南亦舒想说他如今就是恨极了这后台太强,怨极了后台不想做后台,而只想将他锻造成一个强大的后台。
可是,他听出了姬北亭话中的讽刺,这话更是说不出口,难道还等着她嬉笑吗?
他怎么会觉得对方是可以诉说之人?这明明就是个不解人意,心冷之人嘛。
“你跟我来。”姬北亭见南亦舒不回话,觉得是自己伤了这个富贵少年的自尊心,于是说道。
毕竟,他也算是帮过自己,虽然她不喜欢王孙子弟,但面前这个少年她也讨厌不起来。
“去哪里?”南亦舒问。
“别问那么多,走就是了。”姬北亭说。
南亦舒一路跟着姬北亭,她居然带自己出了府,向着城西方向走,京都繁华,地段却也分三六九等,这城西就是最莫等的地段,家境贫寒之人,大多居于此处。
她带自己来这里做什么?难道是想让他看一看这天子脚下也有落魄贫穷,想让他励精图治吗?可是,她明明不知道他同君无咎的对话啊。
南亦舒虽然不解,却也如姬北亭所要求的,没有多问。
一路看着越来越破旧的房屋,南亦舒倒真生出几分愧疚,想要为这些人做点什么,改善他们的情况。
姬北亭并不知道南亦舒此刻所想,她若知道,一定会说一声“你想多了”。
姬北亭带南亦舒穿过这些破旧的房子前,哪怕是断壁残垣,遮挡不住风雨的房子,也没有多看一眼。
姬北亭将南亦舒带到江边码头,停了下来。
“看到了吗?”姬北亭问南亦舒。
南亦舒点点头,他从未想过,在京城,也会有如此落魄之处。
“我是说,看到渡口边的那些人了吗?”姬北亭见南亦舒魂不守舍,根本就没有向前看,没好气地问。
南亦舒这才意识到姬北亭问得不是他所想的,向前望去,只见风雨中,那些人仍背着东西,将他们放到指定的地点。
有些人甚至摇摇欲坠,支撑不住,南亦舒想要上去帮他们一把。
“如果有选择,他们会愿意在此时来这里做苦力吗?”姬北亭问。
南亦舒想了想,摇摇头,怎么会愿意呢?外面风雨交加,谁不想在坚固舒适的房间里,让它为自己遮蔽风雨呢?若是有选择,这些人又怎么会在这里如此度过这漫漫雨日。
“但是他们却呆在了这里,因为他们没有选择。”姬北亭说,神情中没有同情,只有淡漠。
“他们不想锦衣玉食,良田美舍吗?他们也想,可是,他们没有,所以,他们不得不在这里,冒着风雨,去做苦力,只为了那几文钱,那是他们生存下去的支撑。”姬北亭冷冷地说,“他们没有选择,无法逃避,不得不做。”
“你觉得,你那不想做却不得不做的事情与他们想比,如何呢?”姬北亭问。
“我……”南亦舒说不出话来,看着支撑不住,倒下来,却又站起来的人,他确实说不出自己所面对的更艰难。
“谁没有不想做却不得不做的事情呢?”姬北亭冷哼一声,在痛苦时,不妨想一想,还有人比自己面临着更加艰难的境遇吧。
南亦舒虽然觉得,姬北亭用这些更加艰苦的人来提醒自己,有些牵强,但不得不说,看到这些,他似乎觉得,人在被逼无奈时,确实是可以迸发出力量的,且看自己是否觉得要去那么做。
这些人为了生存,不得不去做苦工,自己呢?自己没有生存之忧,却也被期以重任,那么既然自己没有选择,是不是也可以像他们那样,即使不想,也能在被逼迫的道路上成长,去承担那一份责任呢?
“走吧。”姬北亭说,在这里待着,实在是会唤起一些不愉快的记忆呢。
南亦舒跟在姬北亭身后,再看一眼远处的身影,握紧了拳头,既然他们可以,那么,自己也可以。
“你怎么会知道这里?”南亦舒问姬北亭。
“无意中看到的罢了。”姬北亭说,然后加快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