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显而易见的失望从简桀眼中一闪而逝。
看着薛含烟艰难地穿好衣服,迫不及待地伸手拿起茶几上的支票,简桀唇角终于抑制不住地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呵,还真是只要有钱,你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听到这满是羞辱意味的话,薛含烟捏起支票的动作一顿,她蠕动了一下嘴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然而,看着她这副不声不响,逆来顺受的样子,简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想要大声地斥责两句,可又有什么立场?两人不过是各取所需,终究是他心里放不下这个女人罢了。
见她仍是执着地捏着支票,侧着的那半张脸被微微垂下的墨色长发隐隐遮住,看上去竟有几分冷漠与麻木,简桀终于死心了。
他冷哼一声,怒气冲冲地夺门而出。
室内又恢复了一派平静,薛含烟缓缓地拿起那张支票,看着上面龙飞凤舞写着的那串长长的数字,一时间,心中不知涌上什么滋味,又酸又涩。
小淼的手术费总算集齐了,可自己在简桀心中也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唯利是图的女人。
若问她后悔么?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薛含烟满心复杂地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想到小淼还在医院等着这笔救命钱,她抛开心中繁杂的念头,打起精神,起身去了洗浴间。
温热的水流不断冲刷在薛含烟满是淤痕的身躯上,像是母亲的手,逐渐温暖了她冰凉的肌肤。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浑身上下都残留着简桀留下的,斑斑点点的吻痕,薛含烟不由抿了抿唇。
她垂下眼帘,面无表情地穿上一旁放着的,崭新的衣物,随后将自己换下的那身狼狈不堪的衣服塞进垃圾桶。
这是最后一次了,薛含烟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身上的痕迹都被掩藏在衣服下,但脖子上三三两两的艳色却怎么也无法用遮瑕盖上。
她沉思片刻,最终还是翻出一条丝巾,遮遮掩掩,不伦不类地系在脖子上。
打扮妥当之后,薛含烟便拿着支票,趁着刚刚蒙蒙亮的天光,马不停蹄地赶到医院。
“梁医生,小淼的手术费我都筹齐了,您看是不是可以进行手术了?”一进医院,薛含烟就直奔梁医生办公室。
她抓着梁医生的白大褂,满眼期待。
此时的梁医生刚值完夜班,正准备去交班回家,就被行色匆匆的薛含烟拦了个正着。
一听是小淼的手术费筹齐了,他将正要脱下的白大褂又披了回去,然后谨慎负责地将薛含烟请进了办公室。
“小淼妈妈,您该不会是连夜筹钱去了吧?”梁医生收下薛含烟手中那张五百万的支票,一边熟练地开着化验单,一边随口问了一句。
薛含烟不由苦涩一笑,但她没有向陌生人倒苦水的习惯,便只是敷衍地应了一声,随后紧紧地盯着梁医生手中飞舞着的笔。
“梁医生,小淼的手术现在就可以做了,对吧?”薛含烟双拳紧握,满脸紧张,生怕从他口中吐出个“不”字。
“没错。”见她一脸忐忑,梁医生含笑点了点头,郑重其事道:“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小淼的手术今天就能做完。”
说着,他将开好的化验单递给薛含烟,一脸严肃,“你先带着他,拿着这个化验单去楼上化验室抽个血,验下血型,没问题的话,我们准备准备就该做手术了。”
闻言,薛含烟忙不迭点了点头,连声道谢后,拿着化验单,一路狂奔到小淼的病房。
小淼正一脸乖巧地坐在病床上,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里播的动画片。
见薛含烟来了,他的小脸上立刻绽出一抹灿烂的笑容,语气欢快道:“妈妈!”
薛含烟大步上前,一把将他抱在怀里,难掩激动道:“小淼,你的病马上就要好了,妈妈很快就能带你回家了!”
小淼先是一怔,随后咧着嘴开心地笑了起来。
虽然医院里的护士姐姐和医生叔叔们人都很好,但他还是想回家,想时时刻刻陪在自己的妈妈身边。
薛含烟带着小淼上楼验血,焦急的等待中,梁医生面色难看地拿着一张单子走了过来。
见状,她的心里不由“咯噔”一下,一颗心也悬在了空中。
“梁医生,结果是不是出来了,我们家小淼可以进去进行手术了吧?”她勉强勾了勾唇角,眼含期待地看着梁医生。
然而,梁医生却悠悠叹了口气,将手里的单子放在薛含烟面前。
那密密麻麻的数据还有专有名词顿时映入薛含烟的眼帘,她飞快地一扫而过,直接翻到最后。
看着上面那最后一行特意加粗的建议,薛含烟像傻了似的暗暗出神。
那上面分明写着:薛森淼血型特殊,血库存血不足,只能暂停手术,请耐心等待。
梁医生一脸无奈道:“之前只是查出来小淼有特殊的新生儿溶血症,但当时并未查他到底是何种血型,现在知道他是熊猫血,倒也能对应上他的一部分症状,不过……”
像是想到了什么,梁医生突然面露纠结,轻轻“咦”了一声,质疑道:“小淼妈妈,我记得您说过小淼是您的头一胎对吧?”
“是啊。”薛含烟愣怔地点了点头,眼神仍停留在那行短短的字上,一瞬不瞬。
得知自己的儿子还要再受几天病痛的折磨,她只觉得一颗心都要碎了,但现在不是她倒下的时候,于是便强打起精神,配合道:“小淼确实是我第一个孩子,请问有什么问题么?”
“这问题可大了去了。”梁医生眉头紧皱,满脸疑虑,“按理说,Rh溶血病不应该发生在第一胎,这也是我当初为什么对小淼的肝脾肿大那么重视的原因。”
原来,新生儿溶血病的发病原因主要有两种,要么是血型不合,虽不常见,但也不是没有,况且薛含烟的血型是O型,小淼又是她的第一胎,所以梁医生起初理所应当地将小淼的情况归为这类。
而另一种则是Rh血型不合,这类一般不发生在第一胎,虽然梁医生当初对小淼肝脾肿大的症状表示疑惑,但由于他身上的特殊情况实在太多,所以也没太在意,只是留心多注意了一些。
小淼的病情一下陷入了困境之中,梁医生对这一现象百思不得其解。
医学就是这样,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万万不能轻举妄动,于是,他匆匆回办公室翻了翻相关书籍,最终从角落里挖掘出了一个可能性。
“小淼妈妈,您以前是不是输过Rh阴性血?”梁医生顶着一双因为熬夜而满是血丝的眼睛,一本正经地看着薛含烟。
闻言,薛含烟眼神微闪,想到自己中二时期,曾和简桀一起,为了一句相濡以沫的俗语,特意去输血站相互输了对方的血液,好似这样就能与对方融为一体。
然而,那样的岁月已经恍如烟雨,随风而逝,如今想想,竟觉得有些可笑,又有些可悲。
薛含烟深吸了一口气,她是个多么聪慧的女子,当即就明白了梁医生的言下之意,感情害了小淼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她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语气涩然地问道:“梁医生,我以前确实输过Rh阳性血,这是不是和小淼的病有关?”
没错,小淼遗传了简桀的血型,两人都是熊猫血。
得到薛含烟的肯定,梁医生终于将个中关系串通了起来。
既往输过Rh阴性血的Rh阳性母亲确实有几率会导致第一胎发病。
看着她满是自责的眼神,梁医生挠了挠有些蓬乱的头发,开解道:“话虽如此,但你也不要太过自责,毕竟血型不是人为可以控制的,况且小淼这种情况,着实少见。”
事实上,小淼的病情确实特殊。
由于最开始的医生误诊,导致他的新生儿溶血病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足足拖了三年之久。
而诊断出来后,药物治疗,光疗……他们什么方法都试过了,但他的病就像是变异了一般,无论如何都不起作用。
于是,小淼当初在法国的主治医生给了她一个建议。
那位在儿科工作了十多年的老医生满脸无奈,湛蓝的眼珠里满是纠结谨慎,但最终还是建议道:“薛小姐,您可以带着您的孩子回中国试试,说不定那里会有新的转机。”
薛含烟不远万里,千里迢迢地带着病重的小淼回到了C城,在国内,他的这种病还有最后一种选择,那就是换血。
只不过换血工程浩大,需要准备的事项也很多,这也是为什么医院要薛含烟缴纳六百万手术费的原因。
然而,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小淼的手术卡在了最后一步——血库的血量不足以支撑小淼的换血大工程。
越是这种危机的时候,薛含烟的头脑就越发冷静,她沉吟了一阵,随后抬起头道:“梁医生,不是都说O型血是万能血型么?我是小淼的亲生母亲,我可不可以给小淼换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