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义的事情是什么?在小贩看来把手头的货物都卖完了就是有意义的事,在歌姬看来唱完那首蒹葭就是有意义的事,在乞丐看来吃一顿饱饭就是有意义的事。
可是现在在楚牧修看来,追上我就是最有意义的事情……
外头下着大雨,他戴着草帽驰骋在马背上,紧紧地抓着马绳,不停的鞭打着马儿。大雨打在他的脸颊上,月光阴阴地扫着他那明目的双眸。第一次觉得有那么一个人是可以让赌上他全部的东西甚至是性命,为的就是要将她拉回来。既然我再不愿意,就算我一辈子都不开心他都要这样做。
以前他对我说过,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在他的计划中,比如今日上朝说什么,下月要到哪里去视察,明年又要收复哪个诸侯国的那座城池,直到我的出现打乱了他整个计划。从来没有想过他的生命里会出现那么一个人,而他也会陷入这个美好的意外。
出发的第三天我们都有些累了,运送的货物又多,睡又睡不好,我们都无精打采的,马儿也跑得口干舌燥的。说来也是奇怪,怎么我总觉得马车后面滴滴答答的马蹄声,我以为他是真的来追我了,只是当我回头时却又什么都看不见。
因为昨夜被梦惊醒,后来我怎么都说不好觉,于是靠在马车上稍作小憩,睡得正迷糊时忽然外面一阵哒哒的马蹄声,接着是丫鬟喊叫以及侍卫打斗的声音。墨儿不敢伸头去看只紧紧地拽着我的手臂,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意识到是一定是皇后所说的劫匪,立马从包裹里摸出匕首。
我还没来得及下马车,那人从车顶直直地一刀劈下来,马车瞬间被斩成了两半,我所担心的事竟然一件件的都发生了。我拉着墨儿跑出来,随从的侍卫举着刀团团围在我们身边保护我。我看见地上躺着的有丫鬟侍卫还有行刺我的黑衣人。
“何人胆大妄为敢劫皇家队伍,是活得不耐烦了吗?”护送我的侍卫大人冲着那群黑衣人喊道。
那人冷笑了几声说:“劫的就是皇家队伍。”
听那人的语气似乎早就在此等候多时,我冲着那群人问:“你们是谁派来的?”
“拿钱办事从不过问下家是谁!”
他们越是说得明白我越是摸不着头脑了,若这群黑衣人是陛下派来的,那么侍卫大人应该与他们是一伙又为何会如此护着我;如若不是陛下派来的那么谁想要我的命呢?难道皇后在说谎,但看她的样子又实在不像是在撒谎。不容我细想那群黑衣人便和侍卫又打起来,那黑衣人虽然人少却武艺精湛,侍卫纵然人多也不是他们的对手,那群人三下两下的就把整个侍卫大军杀光了。
我拉着墨儿一路拼命地跑,那群人追着我们紧紧的不放,那三辆马车的黄金财宝简直都压不住他们,他们并不谋财只是想害命。
我们原本就跑不快,他们又骑着马我们自然是跑不过的。我听见有人拉弓发出的呲呲声猛地一回头那箭已经在弦上,直直的穿过我的眼球,越飞越快离我越来越近,嗖的一下刺进我的身体,那一刻箭靶刺进皮肉钻心的疼痛瞬间涌上心头,接着就觉得伤口上有一股东西流下来,我伸手一模竟然是满手的鲜血。
我隐约听见墨儿声嘶力竭地叫我,我觉得整个地面都是摇摇晃晃的,躺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墨儿扶着我干脆也不走了,跪在地上拽着我的手,她眉头挑起哭得声音都没有了,干着舌头一会儿有声一会儿无声地问我,“小姐,你,你怎么样了,不要吓我啊!”
原来箭靶刺进身体是那么疼,想想当初陆槐万箭穿心的时候承受的痛哭定然是我的千百倍,就算是那样他还是努力冲我笑,叫我好好活下去。
那群黑衣人追上来,举着剑围着我们,仿佛要将我们一网打尽。
我只觉得身上隐隐地痛,一点力气都没有,要是能够彻彻底底地睡一觉就好了,努力地不让自己闭上眼睛,对墨儿说,“没事,我就是,就是累了,睡一觉就好,好了……”
“不要睡呀小姐,你走了墨儿一个人怎么办呐!”
黑衣人首领拔出大刀:“好一对姐妹情深呐,既然如此那我就送你们一起去阴曹地府做个伴,你说好不好啊,韵宁公主?”
我心里一惊,这是前不久陛下赐我的名号,他居然这么快就知道了,难道他是宫里的人。
说着就举起大刀,那刀刃在阳光下折射出一道光,闪过我的眼睛,墨儿用身子挡在我前面,我撑着最后一口气叫住那个举刀的人,“我,已是将死之人,只求死个明白,到死……是谁如此想要我的命?”
那人倒也是爽快,把原本提着的刀又缓缓放下,晃荡着身子一副蔑视的口气地说:“既然你命都快归西了,那不防让你做一个安心鬼。”说完又蹲下来凑近我说,“你记住,要杀你的人是太后!”
“太后?太后为什么要杀我?”
这难道是太后和陛下设的一个局,他们知道皇后有意帮我,于是故意让皇后听见他们的谈话,所以皇后才会叫绿萝出宫提醒我,我恨皇后按照我的性子一定不会相信皇后,以为皇后又要害我,于是更加毫无怀疑更加坚定地踏上和亲之路。为了不让我怀疑,为了让我死得不明不白,陛下居然愿意牺牲自己的人马和万两的黄金,找人埋伏在半路。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在我还有最后一口气的时候那人却道出了真相,他们所设计的一切我都已经识破了。
陛下为了要我的命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那人的刀子就这样朝我们砍下来,可我已经没有半点挣扎的力气了,随便自己是死是活,在面临死亡的那一刹那我最先想到的那个人不是阿爹不是宋姑姑居然是楚牧修,我若是死了他应该会难过那么一段时间的吧,应该是会记得我的吧。
迷糊中的我似乎没有感觉到疼痛,也听不到墨儿的一丁点声音。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我以为我现在所处之处是阴曹地府。可是这地府未免也太过华丽了,案上放着的也是一些名贵瓷器,地板也是上等木材漆制而出。我想起身看看奈何我一动就觉得伤口生疼,再动就是全身上下都疼,我低头看身上的伤口不知是谁已经帮我包扎好了。我扫视了一眼四周,这里有墙壁是房屋宫殿绝不是阴曹地府,如果我没死的话会在哪里,是谁救的我,那墨儿呢是死是活?
我这到底是在哪,这一切都让我捉摸不透。
“公主醒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嬷嬷打开门手里端着药走进来。
我没见过她更不认识她,看了她几眼便问她,“公主?你知道我的身份,是你救了我?”
“是我家殿下救了你。”
我脑子一阵胡乱: “殿下?哪个殿下?”
嬷嬷笑盈盈地把汤药放在桌子上:“当然是我们的太子殿下了!”
“太子殿下?难道这里是……子虚国!”
“子虚在前面未到,这里是子虚南境外的一座小城,我是随同殿下游历的嬷嬷,名唤璟雯。”
我完全不知所措自己为何到了这里,对子虚太子救我的事毫无印象,只记得被人追杀,然后被箭所伤,之后那些黑衣人要杀我,是墨儿挡在我前面。
“对了,墨儿呢?”我想起来匆忙的问那嬷嬷。
“公主说的可是与您同行的那名姑娘,她很好只是太累了,我们殿下救下你们时她已经昏倒了,现在在隔壁厢房歇着。”
我心里一定,刚刚荒神便听见一阵琴声,那琴声婉转悠扬,如泉水抨击岩石般清脆入耳,我挑了挑眉,问璟雯嬷嬷,“是何人在弹琴?”
“是殿下。”
那人救了我的性命,理应答谢,说来我今后要嫁的也是此人。我小心翼翼地要起身,全靠璟雯扶着我,璟雯打开大门,那一股琴声便越发入耳。我看见院中那人一袭白衣悠闲地坐在那里正低头用修长的手指抚在琴弦上,手指一点一点地在琴弦上游走,每一道声音都极致入微。
我与嬷嬷走过去,她细声道:“殿下,韵宁公主醒了!”
太子手停在琴弦上,声音也逐渐消散,他起身抬头时我才彻底看清他的模样。俊朗的眉,清丽的眼,挺直的鼻梁,不染而朱的嘴唇。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太子和楚牧修竟有几分相像,只是太子眼中并没有像楚牧修那般冷酷忧郁,更多的是释怀,是放下,甚至是喜乐。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怀疑人心,即使是一个从未蒙面的陌生人。
不知为何所见之人我都要把他们同楚牧修做个比较,可能是因为他是我所要嫁之人。我总是在执着,执着着要嫁的人绝不能比楚牧修逊色,我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甚至有些自私自利,可众人皆可骗我,我又如何不能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