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着眼养神的殷韶光嘴角一咧，睁开眼睛。
“没睡呢。”
开玩笑！心爱的女孩就躺在身侧一米之外的地方，他也是身体健康热血沸腾的正常男人，可么可能睡得着。
“我睡不着！”女孩把小脑袋拱到床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然后呢？”
“我想和你聊天。我们很久没有好好聊聊了。”
“好。聊什么？”
慕倾茶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客房房顶露在外面的木头椽子，酝酿了半分钟，终于开口了。
“其实，我有点怕你。”
男人很诧异，小丫头怕自己，这可是大事，必须问清楚。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你是医生？也可能是，我就是觉得自己好幼稚，你说的话做的事都好有道理，怕你嫌弃我，哪天不高兴了就凶我。”
殷韶光无语，职业这个事情真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不过，他自问对小丫头已经极近可能温柔了。
刚想说点什么，旁边小丫头又絮絮叨叨说开了。
“可是，明明你对我很好很好，我也能感觉到你很喜欢我，但我还是觉得有点怕你。”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有点，嗯，有点像我小叔。”
“对，就是像我小叔。对我特别好，又特别严肃特别凶那种。”
殷韶光听得茫然了，又有些颓丧。天知道每天和小丫头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他要花多大的力气才能压下把她圈到怀里好好疼爱的冲动。他可不想吓到小丫头。
结果，居然留给小丫头一个严肃无趣，还可能会凶人的印象吗？
“也不完全是小叔那样的。你从来没有凶过我，可是，我就是感觉离你有些远。”
殷韶光的大脑飞速运转，小丫头说的感觉离得远，绝对不是物理距离，说的应该是心理上的距离。
这么说，自己完全没必要藏着掖着了，要让她充分感觉到自己的感情，急切的，热烈的那种。像之前那样一直压抑，怪不得小丫头会觉得自己严肃。
想清楚了这一点，男人豁然开朗。正巧，隔着薄薄板壁的隔壁房间传来婴儿嘹亮的哭声。
“我们，好像吵到别人了……”
话音还未落，对面的男人已经掀开被子，两步走到自己床前，薄薄的长裤短袖的睡衣她看着都觉得冷。慕倾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圆溜溜的眼珠转来转去。
男人转身捞过自己的枕头，挤到女孩床上，很自觉拉起被子钻进去，小声说：“我们这么聊就不会吵到隔壁了。”
慕倾茶有些无语，见他确实没有下一步动作，悬着的心也放下来了。
一米二的床空间够大，两人并排躺着中间还有狭小的缝隙。
男人闻着被子上的馨香味道，闭着眼睛，嘴角高高翘起。
“咱们还聊吗？”男人声音里都是掩不住的愉快。
慕倾茶紧紧贴着墙壁，把距离拉开了一些，恢复了平静。
“聊。”
“韶光。”
“嗯？”
“我最近有些困惑。”
“哪里困惑？”
“就是茶馆这边。燕京云归记开业这段时间，得到不少老茶客的认可，我很高兴，我们家优质的茶总算没有埋没。”
“但是，经过这次如意壶的事情，我才发现，其实，对燕京云归记认同度最低的，反而是自己人，我们的内部员工。”
“随便一点小事，就能够让他们质疑公司，质疑我。这说明，他们对云归记，一点归属感都没有。”
“我真的感觉自己挺失败的。”
“这没什么。现在时间还短，而且他们肯定没有领悟到你们茶馆很多规章制度的深刻内涵。你们多引导，多教授实用的东西，总会将茶馆的工作精神氛围培养起来的。”
“你看，你教我泡茶就教得很好，现在爷爷都夸我呢。”
“可又不是所有人都像你悟性这么好！”
“对。你们茶馆要的，是合适的员工，而不是普渡众生，让所有人都认同。留下合适的，淘汰不合适的，站在HR的立场，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慕倾茶闷闷地不说话，想了半天，仍旧有些糊涂。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在处理员工问题的时候，只是单纯的HR，泡茶的时候只是单纯的茶艺师，处理公司文件的时候，只是单纯的云归记燕京分号管理者，对吗？”
“对。如果在工作中你需要负责不同领域的工作，最好是壁垒分明。如果你的情绪把控不好，很容易影响工作状态。”
“这是真的。作为咱们云归记目前来说唯一的第三代传承人，我特别见不得别人说咱家不好。上次，那几个泼皮天天喝醉了酒到茶馆来蹭茶，我也恨不得冲上去揍他们一顿。”
“我也知道这样不对，但有时候就是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
“这次小杨的事情也一样。我那把壶现在要是估价至少能翻一倍，让她原价赔偿她还不服气，鼓动着其他同事搞风搞雨的。”
男人枕着自己的手臂，静静听她说。
“所以说，我的问题，其实是没处理好自己的情绪，混淆了工作时的角色，总是以自己的主观好恶去看待事情，所以每件事看起来都很糟糕。”
“如果是单纯的HR，我只要考虑小杨的书面辞呈和离职手续的完整程度，在走到程序之前都不用我操心。而作为云归记的主人，我不该操心那些细碎的小细节，反正有对应的人去处理好，我只用考虑现行的制度是不是合理。最后，才是我之前说的，云归记的认可度问题，那是新的工作方向了，与目前这件事情其实没有直接关系。”
“所以，之前我想了那么多伤心难受根本就是庸人自扰嘛。”
“聪明的姑娘，一点拨就想明白了。”
慕倾茶安静了两分钟，挺秀英气的眉毛又皱成一团了。
“可是，有回到最初的问题了呀！”
“我想要好好传达给茶客们，还有员工我们云归记踏踏实实做纯料茶的诚意，传达给他们我们认真对待每一泡茶的诚心，是要处理好每个员工的情绪问题啊。”
殷韶光闭着眼，好好组织了一下语言，才慢慢开口。
“其实这么说吧，既然你要做的不只是销售，还有茶馆精神层面的传承，那你所选择的受众就更要精细。”
“你的员工，不只需要能干，还需要和你志同道合。同样是那句话，你不需要获得所有人的认可，而是选择认可你的人一起走下去。一句话，该辞的辞，该留的留，宁缺毋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