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一切后,殷姮驱使无形之风,将已经晕过去的陈朗拎到了孙青与柳合面前。
再然后,便见她调动一缕木之巫力,漂浮在孙青太阳穴两边,轻声道:“放开抗拒,真心接纳它,不会让你变成伥鬼的。”
这也是她刚刚想起的能力之一——如何利用精神驱使自身能量,治愈别人。
在殷姮原本的家乡,精神力的接触是一件非常私密的事情,甚至远远胜过身体的接触,因为前者一不留神就会触及到对方的灵魂。
而灵魂,远远比身体娇贵、脆弱,也重要无数倍。
所以,如何利用精神力量和语言安抚,消除他人的防备心,从而治疗别人;却又不因为自己过于庞大的精神力,从而对患者的精神留下永久性的创伤,是那个世界所有医生的必修课题。
尤其是“天医”,在这个环节上更是必须做到极致,否则一不留神,她过强的力量很容易就在对方的识海中留下种子,从而彻底改变这个人。
但开放识海,同样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假如殷姮愿意,以她压倒性的力量,顷刻间就可以把孙青变成自己永久的奴仆。
孙青不清楚这其中的凶险所在,他此刻已经精疲力劲,只是凭着本能在强撑。听见殷姮这么说,就努力让自己卸下了全身的防备,接纳了那一缕精纯的“木”之巫力。
霎时间,他就觉得一道微风,一股暖流,缓缓滋润着他紧绷到极致,几乎要裂开的大脑,令他浑身飘飘然,如登仙境。
好在他想到这是在公主面前,才勉强控制自己,没有露出丑态。
木之巫力只在他识海边缘徘徊了一圈,便迅速撤离,孙青已经缓了过来。
柳合见状,便对殷姮行了一礼:“公主,陈朗此人——”
“让孙青带回庐龙城。”殷姮淡淡道,“我把羌水水神关在他体内了。”
柳合只觉如听天书。
他眼睁睁地看着巨大的鳄鱼慢慢缩小,已经觉得世界疯了一半,明明公主说的每个字,他都能听懂,却无法理解。
至于接下来的事情,以柳合的目力,自然看不到那么远。
可孙青却看得分明。
正因为如此,孙青有些紧张:“公主,羌水水神进入陈朗身体后,是否还能使用能力?”
“不能,因为我把它锁住了,它出不来。”殷姮回答,“你只要看守陈朗这个普通人类,一路将他压到庐龙城即可。但他们意识内可以交流,不排除陈朗也有‘巫’的资质,与羌水水神达成合作,修炼出‘巫’的能力,打伤你后逃逸的可能。”
孙青闻言,不由更紧张了,却知道这个任务非自己不可,何况这也是在大王面前露脸的好机会,便应了下来。
殷姮见安南县也没什么损失,就道:“余下之事,有劳方伯。”
柳合也肃然道:“多谢公主海涵。”
殷姮轻轻点了点头,身形已经消失。
安南县五百里外,一处山腰,车队停在那里,生火做饭。
标宛子在安车中,焦急不安地等待。
突然,身边一缕清风拂过,她侧身一看,殷姮已经坐回位置上。
标宛子见殷姮平安归来,不由松了一口气,将煮好的香饮奉上。看见殷姮抽绢帛,知道她要给大王写信,标宛子立刻要上前磨墨。
但这时,殷姮却轻轻道:“宛子,你也出去用午膳吧!”
言下之意就是,请让我独处一会儿。
标宛子不知发生了什么,令公主情绪如此低落,却不敢多问,只能退下。
等到安车中空无一人时,殷姮看着绢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本来想给殷长嬴写信,告知她今天的发现,譬如,山神水神都是概念生物,而想要控制、消灭、驱赶它们。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给它们找一个人类身体作为依凭。
这么一来,它们就从诞生之地的“概念”被抽离出来,变成了一个人类。
虽说人类死了,它们未必会死,可能会找一具新的身体依附,却再也没办法回到自己的生长之地,也未必有这么悠长的寿命了。只能不断更换身体,寻找活命的契机,就像……他们当年一同遇到的那个怪物一样。
但这封信,殷姮却没办法动笔。
因为她发现了另一件事。
这也是她刚刚才想起来的——当精神强大到一定程度后,对自身的一分一毫都有足够清晰的了解,哪怕肉身摧毁,也能汲取天地之间的力量,对肉身进行重组。
只是由于她当时身受重伤,又在空间穿越中损失惨重,残余的力量不够直接重塑肉身,只构筑了一个胚胎,才需要经过一个“长大”的过程。
宋太后,只是她无意识中选择的代理孕母而已。
用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像杜鹃,生了蛋之后,自己不孵,而是将蛋放在其他鸟儿相似的蛋中,让别的鸟儿代为孵雏。
假如这个时代有验证DNA的仪器,或者鉴定血亲的术法,都能精准测出,殷姮与宋太后并无母女关系。
“这样的我,根本不能算昭国公主吧?”殷姮在心里问自己。
灵魂上,她就不认同自己与殷氏王族是一家人,本来血脉相连,还勉强算有联系。可现在看来,就连这层关系都没了,所以……
她要把这件事告诉殷长嬴吗?
殷姮坐在安车里,思考了很久。
以她一贯的行事作风,本来做不出鸠占鹊巢,冒名顶替之事。
虽然这个时代的人根本就不清楚,母亲可以分为两种——卵子的提供者,以及,子宫的提供者。她们只知道殷姮是从宋太后肚子里生出来的,自然不会认为她的身份有什么问题。所以,只要殷姮不说,其他人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只不过,殷姮自己觉得别扭。
无论血脉还是灵魂,她都不能算昭国公主,却享受公主的待遇,这不符合殷姮为人处事的原则。
但同时,殷姮清楚,殷长嬴同意她来岷郡,原因之一便是——她是昭国的公主,两人利益是一致的,昭国好对他们都有利。
假如她告诉殷长嬴真相,对方是会一如既往地对待她呢,还是立刻将她召回去,严加看管呢?
想到岷郡、樊郡的贫瘠,百姓的穷苦,殷姮犹豫了许久,才下定决心:“算了,就让我昧着良心,瞒上几年,等这两个地方好了,我再说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