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凌霄在箫剑生对面坐下,细细的打量了几眼,便开始絮叨起来,唾沫星子飞溅起来。
“在圣人域的时候,师公骗了你,当初师公在车底藏了不少银子,足足千两,所以那车才那么沉重,但师公还花着你的钱,你不会怪怨师公吧?”
“其实算起来也扯平了,你当初说身上只有四十两银子,但一路花销下来,早已超出了这个数,师公一直替你拔打着小算盘呢,所以说你小子也骗了师公,这样子算下来是不是就扯平了?”
箫剑生的呼吸渐渐的慢了下来,变的若有若无,他身体的体温也跟着急剧的降了下来,整个山洞开始阴冷起来。
孟凌霄愣了片刻,用手探了探箫剑生的经脉流转情况,这才松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前几天,你师傅突然对她师傅大发雷霆,说师公没有将你照顾好,天地良心啊,师公对你如何,你心里应该最清楚不过,只不过就是没告诉你守天奴的实情,还想利用你去挑战四象堡的几人,看能不能将那半部书搞到手,再就是宁铁鞋走时,让师公带话给你,让你不要去朝天山,哪里会有你的一难,这个你也别怨师公,人老了记性不如忘心大,还有一事……”
箫剑生仅剩的一点气息戛然消失,孟凌霄的声音也突然打住了。
他急着探出手在箫剑生身体内打入一股气机,渐渐的,箫剑生的气息才又顺畅了些。
孟凌霄没敢再唠叨下去,起身走向洞口。
他站在洞口之上看着万丈山崖,山崖之上白云悠悠飘过,山崖之下绿草茵茵,神龙湖如玉带般倾斜而去,但细细的看上去,神龙湖之上多了一层陌生的气机。
孟凌霄突然皱起了眉头,骂道:“这些狗东西,真以为无极宫没落了?”
最后,孟凌霄看到了在湖边发呆的大黑牛,他飘出了山洞,落在大黑牛身边。
大黑牛没有理会孟凌霄,头也没回,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起伏的湖水。
孟凌霄无奈,只好陪着笑脸,细心的替大黑牛捋着身上暗淡的毛,看起来生气了不少,但依然无法改变那副病恹恹的样子。
无奈之余,他拍着牛角说道:“老伙计,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来人间走一遭,算来算去跟着老夫也没受到多大的委屈,吃的比别的牛多,喝的酒比人喝的还要好,除了拉车,一天庄家活也没干过,如果实在是坚持不住了,那便不要再坚持了,到家了,想休息就休息吧。”
大黑牛硕大的眸子渐渐的模糊了起来,它转过头往山洞的位置瞅了瞅,然后倔强的哞了几声,向不远处的一片草地走去。
孟凌霄走后,山洞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人。
秦墨染和奕平生来了一趟,两人在山洞内呆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奕平生简单的向箫剑生回报了一下自己成为一个凡人后的心境,虽然落寞,但也算是接受了。
至于大师姐秦墨染,没有太多的话要说,她的希望陪着奕平生充实的度过余生,然后看着几个师兄妹平安的活着。
大师姐和大师兄走后,二师兄李陌离来了,他没有走进山顶,只是站在外了看了看,摇头走了。
至于其他几个师兄,只是前一阵子来过一次,而且都是拖着伤病的身体而来。
夜色降临之后,向郎源和高有才以及鹿家家妹来过,几人专门提了一坛好酒,打包了一些好菜,但看到箫剑生没有丁点的人样,酒没有打开便又走了。
临走之时,向源郎断断续续的和箫剑生念叨了一顿,大概是关于如今向家的处境,已经无极宫的困境,希望他醒来。
离半拉峰不远的地方就是间牛棚,这天夕阳西下夜色袭来之时,大黑牛没有回自己的家,而是晃晃悠悠的来到了半拉峰下,它一直仰着头看着洞口的位置,硕大的眼睛似乎有些沉重,渐渐快要睁不动,偶尔会闭上小息一会。
不知过了多久,大黑牛的眼睛又闭了起来,过了很长时间也没有睁开,或许是站的累了,它的四脚开始轻微的颤抖起来,前腿已经弯曲即将跪向大地,但就在这时,大黑牛忽然睁开了眼睛。
与此同时,一道人影在夜色中疲惫走来。
一人一牛隔着浓重的夜色相互对望,然后开始往彼此身边挪动,但彼此的脚步都有些沉重,大黑牛看到了他熟悉的身影,本想快跑几步,轰的一声,庞大的身躯猛然倒下,随之起来继续向人影方向挪动。
箫剑生来到大黑牛身前,使劲的握住了它的犄角,防止它彻底的倒下去。
大黑牛努力的睁开眼睛看着箫剑生,吃力的伸出舌头舔掉了他身上那些杂草和尘土,慢慢的,那双已经无神的眼睛渐渐无比睁开,当成一条线时,仿佛如一轮夕阳沉入了大山背后一样,永远沉重的合上了。
箫剑生抓着大黑牛的犄角开始往起拖拉,他的手很有力,他但依然无法将大黑牛拉起来,它四脚渐渐弯曲,面向着箫剑生跪了下去,喉咙了滚了几下,一道低沉似哭泣的哞哞声在寂静的深夜传出了很远很远。
箫剑生无神的站在那里,看着昔日的伙伴永远的倒下了,他带来了它喜欢喝的酒,但它没来得及喝上一口。
夜色慢慢,月色阴沉。
箫剑生独坐在大黑牛身边,用手将它干枯的毛发细细的梳理了几遍,他能感受到大黑牛的体温在渐渐的流逝,一如他自己的状态一样,他本不该醒来,但冥冥之中似乎感知到了某种召唤,猛然醒了过来。
半拉峰之上,孟凌霄安静的立在夜色之中,他的眉宇凝的很重,他鲜有这种表情沉重的时候,今天是一次。
孟凌霄透过浓浓夜色,看着箫剑生和已经死去的大黑牛独处,这让他很感触,当初大黑牛还是个牛犊的时候,孟凌霄开始慢慢养起,一人一牛基本没有分开过,期间的感情已经胜于人与人的感情,伤心难过自不过言说。
天色快亮起时,孟凌霄偷偷的离开了,他去了三圣宫。
清晨时分,半拉峰山脚下多了一个硕大的土坟,土坟前立着耸着一块木板,上面刻有四字新鲜大字,牛兄千古。
箫剑生将大黑牛安葬好之后,没有将自己醒过来的消息告诉任何人,他也不想见任何人,他背着天玥枪沿着神龙湖缓缓慢步,神情比较低落,嗅着那不再清爽的湖水,时而皱眉,时而咬牙。
他似乎累了,看到一间建在湖边不远处的凉亭便走了进去,然后靠在柱子上,眯着眼睛看着湖面上那些闯入的船只。
那些船只并不属于无极宫,而且他们的行为及其怪异,似乎带着某种挑衅
而来,当箫剑生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之中时,很快有人站在船头上向他眺望了过来。
似乎是觉得只是一个蓬头垢面的疯子,没什么威胁,更是肆无忌惮的横渡而来,在即将登岸的地方,一首较大的船只一下子涌出来十几号人,先是悄悄议论了一番,这些人以极快的速度跳入水中,双脚踏水而行。
箫剑生痴呆般的看着越来越近的十几号人影,都是生面孔,行动迅捷,气力浑厚,似乎实力还算不俗,他懒洋洋的叹了一口气,缓慢的闭上了眼睛。
当第一人冲动箫剑生面前十几丈的时候,可能被他那镇定自若的神情唬住了,这人已过中年,行事还算有些分寸,没敢靠的太近,又往前挪了几步,便笑道:“昨日守在这里的还是一个颇有姿色的妹子,伸手还算不错,害得几位爷吃了不少苦头,本来今天准备找那妹子唠叨唠叨,今天便换成了一个半死不活的家伙,莫非无极宫真的山穷水尽了不成?”
箫剑生懒的理会,继续闭目凝神。
那人见箫剑生气息游丝的样子,再加之后面的人已经跟了上来,便壮着胆子往前挪了几大步,他身边一个身壮如牛的大个子哈哈笑道:“无极宫真是日落西山了,派一个病号守护湖堤,真是天大的笑话。”
“刘哥,要不要先将这厮解决掉?”
那人略作思索,果断的点了点头。
随之,一道人影猫腰而行,直冲箫剑生所在的凉亭而来,当他距离箫剑生还有几丈的时候,先瞅了眼箫剑生身后那支和他不相配的长枪,越发感觉箫剑生像个病号,猛然抽出腰间短而精湛的弯刀,照着箫剑生的脖子就抹了下去。
面对快如闪电般的刀风,箫剑生亦是没有睁开眼睛,任凭那锋利的刀刃切在颈部。
刺眼的刀光闪过箫剑生的颈部,那人收刀而立,似乎在等着箫剑生的脑袋落地,但不足三息之后,他的表情开始急剧变化,他看到箫剑生冲着他笑了一下,笑的很阴森,甚至他看到了箫剑生白白的牙齿和浅浅的酒窝。
意识到不对劲,他刚想往后撤退,当惊骇发现自己根本挪不动双脚,就在他额头上开始渗出大把的汗珠,手间的弯刀不由自主的要坠地的时候,眼前猛然黑影闪过。
随之那人踉跄倒地,已经气绝身亡。
他身上没有一处伤痕,唯一不同于活人的是,他的脸色很白,白的像张只,身上没有任何气机流动,仿佛一个死去多日的人。
箫剑生舔了舔嘴唇,继续闭目养神。
“刘哥……邪门了啊?”
“装神弄鬼,一起上。”
随之,五六个人影同时冲向箫剑生,他们一起举刀,一起对准箫剑生处落到,刀落如风过,然而风过之后再没了动静。
顷刻间,冲上来的几人全部倒毙,和第一个死去的人一模一样的死因,俱是被一瞬间抽离了气机。
刘姓男子终于意识到了恐惧,没有和手下打招呼便急着向船只掠去,其他人亦是纷纷折身就跑。
就在这时,箫剑生站了起来,笑着想湖边走去,他没有理会那些逃回船只急于离开的人,而是将长枪深深的插在湖边,慢腾腾的退去发霉的外衣,对着湖水看了眼自己红彤彤的双眼,随之跃入了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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