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演山下,三河村。
山上清流众多,聚为三条河流,山下的三河村为三河交汇之处,本为富庶的鱼米之乡,但最近不知听说了什么,村民纷纷背井离乡,逃难去了。
天色渐晚,田诺凝铁面二人终于赶到了村落的一角。
村中无人,偶有野兽出没,翻检遍地的废弃杂物,寻觅着可能的食物,见此场景,二人的忧虑又加了一层。
没有半分的停留,直上天演山。
…………
天演山顶,阴云密布,不时有雷光闪过。神秘的气息中,一块巨石矗立在悬崖边。
二人匆匆走到近前,正如卜天观中的老道所言,这巨石似乎被雷电劈裂,约摸有四分之一坠入悬崖,巨石中内藏的文字裸露了出来。
“太昊三轮,八月初七,陨星坠于天演,后天地荫蔽,三年有余,万物死,众生息。”
两人面面相觑,八月初七,便是明日了。
冷月东升,末日来临前的夜晚,萧索的有些凄凉,在天演山附近查访了一周,一无所获的两人再次在山顶预言石处会合。
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突然诛心的疼痛再一次袭来。
田诺凝冷汗直冒,匍匐在地,嘴唇咬出血来。铁面稍微还好些,捂胸跪地,颤抖不已。
受得这番折磨,还不如末日早些到来。
战力全无的两人呆在这里实在是过于危险,稍稍缓口气的铁面,挪动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几近昏厥的田诺凝身边,背起了她,吃力的向山下走去。
走至半山腰,心痛的更加厉害了,铁面实在耐不住,双膝一软,跪了下来,几欲哽咽。
青丝如瀑、耳鬓厮磨,那绝世的容颜伴着百合花香安静的袭来,不知怎的,就在此刻,田诺凝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靠的是那样的近,近到可以感受到对方沉重的鼻息,凄冷的末日之夜,二人都没有回避,默默的注视着对方。
也许,这便是最后一眼了。
田诺凝挣扎着,朱唇轻启。
“你……别死……”
一瞬间,仿佛千年万年都过去了,之后的之后,花前月下,厮守到老,都如过眼烟云,在这寥寥话语中,共同品过。
……到了……该分别的时候了……
铁面背着昏厥的田诺凝,尽力的向远离天演山的方向走去,在天将破晓之时,找到一处山洞。
撕心的疼痛依然没有消泯,可惜我不能送你再远了。
铁面将田诺凝安置于洞中,拼尽全部的力气移来一块巨石封住洞口,仅留巴掌大小的一块空隙。
一口鲜血喷在地上,铁面却安心的笑了笑,依田诺凝的法力,醒来后破石而出不是难事。
不知为何有些不舍,但是不能再耽搁了。
诛心之痛稍稍有所缓解,铁面提一口气,朝天演山的方向直奔而去。
…………
天色蒙蒙亮,刚到三河村,撕心的疼痛又厉害起来,铁面只好先停下脚步,大口的喘着气。
“居然还有人会来到这里。”
铁面一怔,侧脸看去。
一伛偻老人微笑着,面色轻松,身边侍立着一蒙面男子。
“正道为了虚假的正义正斗的你死我活,竟然还有人关心这黎民苍生么?”
“你是谁?此处浩劫将至,村里的人都跑了,你也快跑吧。”铁面劝了一句。
“老夫闲云野鹤,死生无异,不值一提。”老者哈哈一笑,“依阁下之言,人间浩劫将至,老夫留在这里是死,离开这里也是死,为何要逃呢?”
铁面从来便不是一个脑子转得很快的人,一时语塞。
“阁下是仙缘阁的人么?”
“不是!”回答的很坚决。
“哦?”那老者有些意外,神情慵懒了起来,“半个时辰后,陨星坠地,天崩地裂,此间一切将化为乌有,阁下不会跟老朽一般是来看风景的吧。”
“莫非,阁下有什么破解之法不成?”那老人站了起来,走了两步,腿脚有些奇怪,发出类似于木器摩擦的咯吱声。
“没有!”心疼的又厉害了,铁面捂着胸,痛苦的说。
“我只是想试试看,能不能把它劈碎。”
“哦?”老者抖动了一下,面色突然变得有些狰狞,“就算劈碎了又如何,就算你救了这天下又如何,没人知道你做了什么,也没人会记得你,感激你,这世界依旧如此,冷漠的像一块坚冰……”
那老人突然情绪激动,重重的咳嗽起来,弯下腰大口的喘气,身边的蒙面人赶忙扶住了他。
“确实如此。”心绞之痛稍有缓解,铁面咬着牙说。
“只是我,总是不由自主的去做!”
…………
远处的山丘上,那伛偻老人一脸倦色的观望着远方。
“掌门,刚才那个人,是个疯子吗?”虚日鼠禁不住的问道。
“即使不是,也是个荒诞之人。”那老者吃力的说,“螳臂当车……”
…………
蓬莱山下。
三派的攻势又持续了一日,扛鼎之阵虽摇摇欲坠但仍能勉力支持,这下唯讳当真是坐不住了,在他与悟言的强烈建议下,曾辙取出了八恸琴。
攻阵的弟子已经纷纷撤回,曾辙压住琴弦,万物皆静。
闭上眼睛,聆听天语,拨动了琴弦。
一曲流觞,震动着在场每个人的心智,悟言唯讳不由得后退几步。见曾辙猛的睁开了眼睛。
“神?流星火雨!”
天地震动起来,突然火球数千,嘶吼着冲向扛鼎之阵。
“不好!二位师兄小心!”荀孝正大惊失色。
震天的轰鸣声传来,琉璃金樽剧烈的摇晃,三人勉力支持着,不知怎的,一个棱角分明的火石碎片竟穿过了扛鼎之阵,向着大殿后院飞来。
“不能撤阵!”碎片飞至近前,眼看就要被其所伤,荀孝正却不躲闪,依旧摧持着阵法。咬着牙,准备用肉身强接下来。
身旁的司马润和和宣昊焱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嘿!”一剑风刃,风魂碎光呼啸而来,劈碎了迎面而来的火石。
“你……你是……”荀孝正喉头发干,突然有些朦胧。
“荀……荀师兄你好,我是飘渺谷明瑾瑜……”
明瑾瑜面色红润,背对着荀孝正,柳亸花娇,明媚如此刻的秋光。
就那么一瞬间,荀孝正突然看痴了。
风魂碎光凌空起舞,护得三人周全,不过时间一长,随着三人法力渐少,扛鼎阵愈发变得不稳定起来。
一颗硕大的火球从天而降,穿过千疮百孔的扛鼎之阵,向着明瑾瑜飞来。
“不能后退!”明瑾瑜咬着牙,脸色变得煞白。
“就算傻吧,为了你,我把青春赌在这里了!”
轰的一声巨响,雷鸣双剑无畏,凌空斩碎了这颗火球。荀孝正闪身而上,把明瑾瑜抢在怀里。
“荀师兄!”
突然少了一人,虽宣昊焱和司马润和拼力支持却也于事无补,一声脆响,琉璃金樽猛地炸裂开来,将三人震飞数米。
扛鼎阵解,蓬莱仙山顿时陷入一片火海之中,惊叫声哀嚎声声声入耳,宛如人间地狱。
一向镇定的荀孝正也有些慌了,不过面色不变,极力的组织着,为即将到来的兵戎相接做着最后的努力。
百年仙缘,生死存亡的一瞬!
“荀师兄!”受伤的弟子庄信然流着血,单手护着心脉,拼力赶了过来。
“师父,掌门,他们回来了……”
…………
火雨稍歇,曾辙再次压住金蚕王丝,面色有些疲倦。
“哈哈,十年血仇,该你们仙缘阁领教领教了,弟子们,给我上。”
“唯……唯掌门……”悟言有些惊慌的止住了唯讳,手指天空,“你……你快看天上!!!”
…………
天演山顶,预言石矗立,陨星未至,异象已现,巨型的血色乌云成旋涡状兀自旋转,其间雷鸣电闪,如异世之门将要开启。
默默的拾起地上的晦龙剑,平静的看着天空,也许世间一切的恩怨情仇就要结束了。
至少我的要结束了……
那些深仇与大恨,报了如何,不报又如何。那些荣耀与屈辱,得之如何,失去又如何。
一时间仿佛看透了许多,唯一看不透的,便是那曾经温暖心间的情意款款……
也许正是因为看不透,所以才凝成了此刻的一剑!
铁面猛的抬起头,直视漩涡深处的黑暗。
决死的意志!
胸前的女娲舍利猝然迸射出炽白色的光芒,手中乌金色的晦龙剑似乎也有了感应,震颤着隐隐有咆哮声传来。
人在前,剑在后,逆风而立,在生命的最后时刻。
一剑成神!
天空中血色的漩涡骤然增大,一股前所未有的重压扑面而来。
突然漩涡云散,一颗巨型的陨星从漩涡的最中央凸显出来。
赤炎炙烤着大地,在这万物窒息的一刻,铁面大吼一声,一跃腾空,在狰狞的死亡面前绽放出耀眼的新生之光!
一声龙啸,感天动地,就在铁面腾空的一瞬,一条乌金色的巨龙从天际盘旋而下,载着铁面直冲云霄。
剧烈的爆炸声撕裂了时空,从悠远的九霄云外传来,感天动地!
尘屑布满,天空黯淡了下来,数以千计的流星划过,巨响不时从九州浩土的四面八方传来。
“……你……你……”山洞外,惊慌失措的田诺凝,向着炽热的最中心,不顾一切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