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是她?
不过,溪墨没在蟠龙寺见到莺儿,就猜她大概是逃了。
没曾想,她却在这里。
溪墨并不想打草惊蛇,她想看看莺儿在这里到底干的什么?但见她端了盘子进了屋子里,似乎对着那个髯须汉子十分恭敬,奉了茶,又退至一边,心里也就明白了。
溪墨蜻蜓点水般落下屋檐,隐匿在暗处,且听听他们都说些什么。这一听,他更是吃惊。原来这髯须汉子就是那贼人,且他还在城里娶了妻子,这莺儿不知何故,竟到了这里给这贼人夫妇但丫鬟使唤。
溪墨再一想,也就明白了。
那薛仁村不是溜了么?且是一个人偷偷地溜了,他老婆却也因此自尽了事,又怎会带上莺儿?这莺儿定是想离开寺院,又无处可去,被这贼人盯上了,到了这里干差使。溪墨又想起她干的恶事,只待她出来,将她浑身定住。
果然那莺儿出来倒残渣,溪墨在她背后,伸手两下就封了她的穴道。莺儿大惊,心里恐惧到了极点,但嘴里不能说话,手脚也不能动弹,只能呆愣愣地立着。
这个当口,溪墨也就走到莺儿面前。门关着,里头的贼人夫妇并不知道外面的动静。莺儿瞪大了眼睛,史溪墨!
溪墨心里冷哼了一声,并未多理她。
而后,径直开门走了进去。
门内的钱小五和芸豆儿二人见有脚步声,以为又是莺儿,不禁回了头,正巧和溪墨打了一个照面。这一瞧钱小五自然觉得奇怪,他本以为这进来的是哪个鲁莽的手下,可此人瞧着面生,岂止面生,他浑身上下更有一种夺人的风采,还有令他羡慕的英武之气。此人,定是个不凡的。
芸豆儿也吓着了。
虽然史府宅院大,她一直呆在二爷昱泉的院儿里,但大爷是什么长相,芸豆儿还是认识的。
大爷……为甚来了这里?
难道……
芸豆儿想也未想,就对着溪墨一头跪了下来。
这更让钱小五纳闷。
芸豆儿就道:“大爷,恳请您高抬贵手,饶了我夫君一命。”
溪墨不识芸豆儿,只略觉得有点儿脸熟。听她一说,便明白二人果然是夫妻,可她对着自己称“大爷”,可见又是认识自己的。
溪墨遂问:“你也在府里住过的?”
芸豆儿一听,就解释:“大爷,我原本是二爷屋里的人,后来跟了孙姨娘,那会儿您已经出去了,所以见我面生。”
溪墨也就明白了。
只是这其中却也曲折,既是昱泉的小妾,又为何嫁给了这贼人?
“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芸豆儿便三言两语地就说了出来,只在嫁给钱小五一事上,将心里原先那些委屈一概儿掩去了。
“大爷,实则我夫君这般行径也都是被逼,说来说去,都是一个穷字。且他和别的贼人不一样,进了江城以后,并不胡乱杀人,城中的大户人家,小户平民皆能保全性命。他所杀的,都是那些该杀的人。我夫君还与我说了,说他生平志愿便是投诚招安,倒也不是要将这贼人做到底的。”
溪墨就看着钱小五,钱小五也看这溪墨。
钱小五并不敢多看史溪墨几眼,就埋下了头。
芸豆儿以为大爷夜半三更地是要来为民除害了。溪墨就叫钱小五坐下,一副他才是这里的主人模样。各位看官,事情就是如此奇崛。贼盗钱小五在世家出身的史溪墨面前,就是矮了半截气焰,露出自卑的架势。
溪墨略略沉吟,就问钱小五手里有多人。
钱小五说了一个数字。
溪墨就笑了笑,这点人马,也够不上招安。
溪墨一笑,钱小五更是慌神,一概的豪放性子看不见了。
“你不胡乱杀人,这自然好。若胡乱杀人,我也不会坐下来听你说话,手中的剑早将你结果了事。”
这话溪墨也不是随便说的。
钱小五心中一凛,便问:“不知大爷您现下做什么营生?”
钱小五是个聪明人,知道溪墨如此问,自然有原因。他便要提醒莺儿再去沏茶,口中也叫了一声,外头的莺儿听见了,只不能答应。
溪墨就告诉她:“她暂时开不口了。”
“啊?”钱小五和芸豆儿同时一惊。
溪墨就起身开门,月光之下,莺儿手中端着盘子,像石雕一样站立,一动也不能动。钱小五会一些武功,马上就看出不对了。莺儿浑身已被封住了穴道,不到天明解不了封。
溪墨就道:“这人原是我家里的丫鬟,一向心术不正。她犯下罪行,本是逃奴,不想又到了你这里,恰被我撞上了。离开史府后,此女又不思悔改,生生做了好些恶事,这样的人,已经不宜留在世上。”
溪墨话儿说得决绝。
他的话,莺儿自然都听见。
溪墨掩住深深的厌恶,告诉莺儿:“你设计绑架秋纹,将她卖进山里,你以为我不知道?但吉人自有天相,如今秋纹正和我在一起,她将什么都说了。你是要自行了断,还是我一剑结果了你?”
当着钱小五和芸豆儿的面,溪墨给莺儿解了穴道。
那莺儿丢下茶盏,仓皇丢要逃跑。
溪墨哪容她逃跑?一手将她制住,就问钱小五要绳索捆住。
芸豆儿诧异地问:“这些都是真的吗?”
莺儿就哈哈大笑:“自然都是假的!不过,却也都是真的!我恨秋纹,因有她,处处显得我不好。不错,我就要卖了她。我要泄恨,我要报仇!”
那钱小五也就将绳子拿了来。
溪墨喝斥:“她与你有何仇怨?都是你心胸狭隘。早知如此,当初在那梅花庵我就不该救你。早知你如此歹毒,当初就让你死了!”
溪墨看都不想看她一眼。
莺儿继续冷笑:“好啊,你想让我死,那我就死给你看!”
这莺儿既撞见溪墨,便知大事已完。不管秋纹是生是死,溪墨总要与她报仇。且不说以前种种。这旧的新的加在一起,自己的确无活路了。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这怨不得谁。要说恨,莺儿只恨自己运气不好。
她和秋纹比,不差什么。
都是命运捉弄,造化使然。
人都要是死,或早或晚。反正自己也活够了。可即便死了,也不能史溪墨看扁了!
莺儿就对着钱小五,冷冷说道:“何必要用绳子?这是要捆着我,怕我逃跑?姑奶奶不会逃,更不会跑!”
芸豆儿就道:“莺儿,你不要嘴硬,这对你没好处!”
莺儿就仰着头,对着天道:“史溪墨,我知道,一旦看见了你,我就没活路了。算来,就是我倒霉。不过,我对秋纹干的那些事,一点儿不恨。如果我能得自由,遇到了她,我还会那样做。可惜,天不随我愿。总之,我对干过的事儿无怨无悔。”
她一步步往后退。
溪墨拧着眉,猜测她要干什么。
莺儿忽然转过身,一跃而起,当着三人的面,就着小楼跳了下去。
芸豆儿口中发出一阵惊呼。
随着“咕咚”一声沉闷地响,莺儿整个人已经摔到了地面,脸朝地,狗啃泥的姿势。钱小五就问:“史大爷,且让我看看,她有没有死?”
钱小五得知这莺儿原来是这么个来历,心里也出一声冷汗。此女就是个毒蝎心肠。若留在身边,总是祸端,既干下坏事,以身试法,与其在牢狱里受酷刑,真不如死了的好。
钱小五下了楼,弯腰,一摸莺儿的鼻翼,抬头告诉溪墨:“果然没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