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
前方白茫茫的迷雾中,隐约传来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马克西姆后退半步,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尽力说服自己这是风声,可不管怎么听,都像是哭声,由远及近,飘忽不定,如幽灵般飘荡在马克西姆周围。
而马克西姆走得口干舌燥也没有走出浓雾,甚至不知道自己到了哪片荒原,除了脚下的雪,他什么也看不到。
忽然,眼前的雾气中出现了一抹黑影。
他的心跳漏了半拍,本能地向恒温灯内注入更多灵气,恒温之火的影响范围逐渐扩大,迷雾被驱散,那道黑影总算是露出了真面目。
“马特维?!”
“爸爸!”
看着小小的身子朝他扑来,马克西姆下意识地想要回避,可是马特维满面的泪痕戳中了他心中最柔软的部分,他上前拥住马特维,一起失声痛哭起来。
刚才他做的梦,都是真的么?
“爸爸,我好想你,还有妈妈,我们约好了夏天的时候要一起去南河钓鱼的,我好担心你们……”
每一句话都仿佛一把匕首刺入马克西姆的心脏,愧疚,思念,心疼,悲伤,万千情绪萦绕在心头,他将马特维紧紧抱在怀中,想要安慰儿子,却比儿子哭得更凶。
他把一切归结于自己的无能。
如果当初不是他对妻子说要来救援队,就不会碰上这场飞来横祸;如果下定决心在南部找一份工作,就可以一直陪在儿子身边;如果他很强大,说不定就可以拯救妻子和同事们,不会像现在这样,连回家都做不到,还要儿子到这种危险的地方找他。说到底,还是他太没用了。
他看着怀中的马特维,才注意到他只穿着单衣,慌忙将恒温灯塞入马特维的怀中。虽然现在是盛夏,但是永冻大陆的气温并不会高到哪里去,马特维没去过其他地区,不懂什么地方该穿什么衣服也是情理之中,马克西姆更加自责了。
恒温之火离开了主人也会继续燃烧,只不过火焰并没有那么旺。
马克西姆回想起那条木船,心生疑惑:“对了,马特维,你是怎么来这里的?”他记得家里剩余的钱应该只够马特维吃饭,路费是哪来的?要知道光是来永冻大陆的船费就不便宜。
怀抱恒温灯的马特维眨巴着大眼睛,看着马克西姆,并未言语,眼中满是迷茫。
马克西姆只当他是不愿意说,正欲出口教育,却发现似乎有缕缕白雾缠绕在马特维身上,让马特维看起来像是蒙了一层白霜,就算是恒温灯的光芒也无法驱散。
“马特维?”马克西姆焦急地伸出手,想要抹去那一层白色。
就在他抚上马特维的脸颊的一刹那,从他的手触摸到的地方开始,马特维如化为灰烬般迅速溃散,只一息间,便归于雾中。
几乎是在同一瞬,稚嫩的咆哮冲破层层雾气传入马克西姆耳中:“快闪开!”
“嘭!”
地上的积雪猛然炸开,马克西姆被白契扑走,滚到一旁,身上满是积雪,很是狼狈。
巨大的爆炸冲散了浓雾,雾气散去,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
马克西姆一眼就看见了之前他所站的位置,且不说被冲飞的积雪,就连雪下的地面也被砸出了一个肉眼可见的大坑。
而坑旁掉落着他之前递出的恒温灯,里面的恒温之火早就熄灭了。
扯住早就已经爬起来的白契,马克西姆颤抖着嘴唇问道:“那…那是个什么东西?”
就在他们的不远处,一条巨大的白色肉虫子抬起了月白色的头部,晶莹剔透的白色皮肤透着蓝,它口器微张,不停发出“嘶嘶”声。
“……[极地月蛾],不,只是幼虫而已。”只有本能的幼虫。
白契眼角抽动,他怀疑狼王在诓他,这叫没有自保能力?刚才他要是晚来一步,马克西姆先生就要变成虫饲料了,幸亏马克西姆的恒温之火足够显眼。
[极地月蛾]身边总是包裹着一片浓雾,身处雾中之人如果存在执念或是心理阴影,那就会陷入迷雾所携带的幻境中。从马克西姆的梦开始,他就已经陷入了幻境,他所见的一切不过是安排好的幻觉,按着他的逻辑演绎下去。只是,对于人类社会的常识,例如换适合的服装和付费旅行等,[极地月蛾]自然是没有想到的,小小的漏洞如幻境崩溃的第一张多米诺骨牌,无限扩大,在最后一秒,幻像彻底破碎,马克西姆也清醒了过来。
与死神擦肩而过,马克西姆并没有任何喜悦,心仿佛被狠狠揪了一下。
儿子的现状,他还是不知道,思念没有得到缓解。
现在没见到狼王口中的人,却先被[极地月蛾]攻击了,白契也是臭着脸。
“马克西姆,点亮恒温之火,然后能跑多远就跑多远。”这么说着,白契拉上了自己的面罩。
没有持续不断的超低温和狂风,看来月蛾的灵气确实是见底了,但他不敢保证它不会突然来一下超低温,如果真的这样,必须戴上面罩温暖冷空气,旁边的马克西姆也必须时刻保证不被冻死。反正只要不刮风,超低温奈何不了恒温之火。
“可是……”
“听我的!快走!”
白契不知道此时自己脸上的表情有多么可怕,可怕到马克西姆不敢再有所顾虑,仓皇逃向远方。
既然马克西姆已经走了,那他就不用再去在意什么了,是生是死都是他自己的事。
狼王一定不会允许月蛾受到伤害吧。
可是,如果他要自保呢?始终不能用针,还是太被动了。
保护月蛾,就不得不徘徊在它的四周,可那样做又会被攻击。刚才月蛾将自己的雾气冲散了,现在它肥大的身躯,暴露在了茫茫雪原之上,成为了活靶子。
狼王并没有说谎,月蛾现在是最虚弱的时候。
所谓的虚弱,当然也是相对来说的,现在的狼王只一爪子就可以撂倒月蛾,但是月蛾随时可以把白契砸成碎肉。
“啧!”
看着向自己爬来的巨大肉虫子,白契不断变换位置,反正它行动迟缓,滑雪靴可以轻易躲开每次攻击,当务之急是他得在灵气用完前找个足够大的洞窟,将月蛾引进去,用线封起洞口。
他封路的水平是狼王赞许过的,如果月蛾真的如狼王口中那般虚弱,就绝对出不来。
(一下子也想不到好地方……就那个雪丘吧!)
情急之下,白契想起了马克西姆所在的大狼群,那个狼群的巢穴就是雪丘下的一个大洞,那里正好,距离也不是很远。
说去就去,他转回头,捡起一团雪砸在奋力蠕动的月蛾身上,又是激起一阵愤怒的“嘶嘶”声。刺激一下,免得追到一半就不追了。
刺激的目的达到,白契正打算回头继续跑,却感觉脚下地面一晃,厚重积雪从他脚底被抽走,四面八方升腾而起的雪堆砌在极地月蛾的身上,压得它无法动弹。
那个人来了!
白契屏气敛息,抽出摄魂针捏在手中,视线扫向四周,不料横空飞来一截冰晶树枝,他躬身躲避不及,尖锐树枝划破了他的面罩,带着白色布料钉在雪地上。
他拂去脸颊处细碎伤口渗出的血珠,与站在不远处雪丘顶上的白衣少女对视,面色冰冷,目光如炬。
“……终于来了。”
与他相反,在他映入少女眼中的那一刻,她脸色大变,惊呼出声。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