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内,皇上的宠爱,便是一切的源头,失宠,便等于打入冷宫。况且如今又来了个正当妙龄,且有月贵妃作为靠山的月嫔,云妃顿时觉得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
双方剑拔弩张,而皇后和喻子衿这儿,倒是悠闲得很。
“这海棠开得倒是极盛。”抬手抚了抚海棠花瓣,恰有一只彩蝶绕指飞过,皇后唇角微扬,面色柔和。
见状,月贵妃施然上前,“皇后姐姐说的是,前些年也不见这海棠花开得有今年大朵,想是连海棠都感受到了宫中这即将迎来的喜气。”
喻子衿微微蹙了蹙眉头,本见百花齐放,由于突然受诏进宫的憋闷心情,得以缓解。不想月贵妃再是提及此事,一抹愁色顿时涌上心头。
幸而,有月贵妃的地方,总少不得云妃参上一脚。在喻子衿还在思索如何回应月贵妃时,云妃已抢先一步发言,“比起海棠,本宫更喜欢这秋菊,孤标傲世,别有一番风味。”
虽说是在说喜欢的花,却又忍不住带一丝攀比的意味。总归是年岁不大,还带了些小孩子的心性。
未等两人再次“斗”上,皇后便出言掐了这份苗头,转头向喻子衿柔声询问道,“郡主可有喜欢的花?”
“倒是没有特别喜欢的,只是觉得桂花不错,十里飘香,沁人心脾。”喻子衿心下松了一口气,微微一笑,算是谢过皇后的解围。
不想,一语刚落,园中霎时鸦雀无声。皇后和月贵妃还好,顶多是眸光动了动,云妃却是眉头一皱,像是听了难以置信的大事。
喻子衿不禁一愣,细细回想一番,似乎言语上并未有什么不妥之处,除了说自己喜欢桂花......难道是桂花?可若说在这宫中不许谈论桂花,喻子衿却是不信的。
昨日宫宴间歇,自己可是偷偷跑出来,寻着桂香,找到了一处桂院。桂树林立,溪水潺潺,好不美丽。既然有此优雅僻静之地,又怎会有宫中禁制之说。
还未想明白,思绪又被一声丽音打断。
“见过皇后娘娘,月贵妃,云妃,郡主。”一抹水绿色倩影施然而至,额间一抹红色花钿,黑直的长发利落地盘起,用一顶细柳戴月冠束起,长长的流苏轻晃在耳间。
不似昨日的惊艳,今日的叶桑,多了一分清雅。
“桑儿来了。”月贵妃嘴角微扬,面带笑意,款款走到叶桑面前,熟络地牵起她的手,“还觉得郡主年纪尚小,跟我们一块会有些拘谨,不想你来了,正好,你们年纪相当,应是能更有话聊些。”
“是。”叶桑大方一笑,朝月贵妃等人福了福身子,转身看向喻子衿,“郡主可愿随我去前面的醉香亭看看,那里的花,开得也是极好的。”
“麻烦月嫔娘娘了。皇后娘娘、月贵妃、云妃,衿儿先行告退。”想来自己也有些话要问叶桑,正好趁此机会解了这心下之疑。喻子衿大方地朝众人施以一礼。
“去吧。”皇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叶桑一眼,淡淡道。
两人缓步而行,见离众人有了一段距离,叶桑方幽幽开口,眸子里带着感谢,却少了之前的那份真挚,“本觉得恩人当是莲城的名门大户,没想到竟是当朝郡主,此前是叶桑不识,还望恩人海涵。”
当是这些日子受了不少委屈,一名弱女子孤身前往京城,却又遭到丞相府闭门不接,心下是遭了怎样的煎熬。可如今瞧她的这副模样,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那日,不管我遇到的是谁,我都会帮她的。”喻子衿客气道,自己不过是举手之劳,更没造成什么损失,实在担不起叶桑的这一句恩人。
“恩人总是这番心善。”叶桑眸子微垂,掩去一抹复杂的神色,“距叶桑所知,恩人不日便要成为那东宫的女主人,这宫里可不比外头,恩人当小心行事。”
“嗯,谢谢。”东宫......是啊,就连叶桑也明白的道理,自己又要逃避到什么时候,喻子衿心道。
“恩人应该很好奇,为何我会出现在这里吧。”画风一转,叶桑正了正神色,眸子中带着一种特别的镇定,似是接下来要谈论的,不过是今日吃了什么一样的寻常话题。
可就算她极力克制,此时的气氛,却已不再如先前的那般轻快。
喻子衿未做应答,她知道这是叶桑的逆鳞,若不是叶桑主动提出,她也不知该从何说起。既然她愿意说,自己默默听着便是,毕竟或许在叶桑眼里,自己终究有些不同。
“我爷爷与左相原是要好的兄弟,在我还未出生时,便以鸳鸯玉佩为媒,与云家的嫡孙云洛结下了姻缘,乡亲邻里无不羡慕我们两家的关系。
当初我们家在洛城也算是一个大户,而云家稍有不及,门面也小上许多,可听说左相要进京求名,爷爷可谓是全力支持,为了资助左相进京,不惜耗费巨财打通关系。
如今,叶家蒙冤受难,爷爷的身子垮了,临终前托付我来京城,希望能得到左相的帮助,救叶家一命。
以左相如今的地位,想要为区区一个叶家申冤,又有何难?我千里迢迢赶到京城,希望在叶家没落的最后一刻,能抓到转圜之机。
不想,差点客死异乡便罢,最终还落得个被拒之门外的下场。本以为此事就此终了,只能感叹几声世事无情,
可结果呢,云家不帮忙也就算了,还派人对我这么一个弱女子赶尽杀绝。”说着,不禁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叶桑的眸子中满是狠厉,双手紧紧攥着。
“你......”赶尽杀绝!喻子衿整个人顿时愣住。再怎么说叶桑也不过是一名女子,若相府不想出手相救,早早打发了便是。
虽说可能会惹人非议,可也不至于到了需要杀人灭口的地步。这相府,不光是不念旧情,还心肠歹毒,真真可恨。
可那又如何,天子脚下相府都敢如此嚣张,若是出了这皇城,又会如此作妖。当真没有人能够制得住吗?
“所以啊。”叶桑的神色逐渐扭曲,眸中的恨意更甚,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我叶桑发誓,定要让云家人,血债血偿。”
见状,喻子衿心下一惊。仇恨竟能使一个温婉可亲的少女,变成如今这副狰狞的模样。
似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叶桑微微抬手,宽袖遮面,缓了缓神色。望向喻子衿带着怜惜的眸子,重重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喻子衿,我利用了你。天上没有掉下的馅饼,要想复仇,就必须依靠月贵妃的力量。而代价......
可嫁给太子有什么不好,若干年后,便是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娘娘。不像自己,为了家族的复兴和仇恨,只能甘于成为他人棋局上的一枚棋子。
“对了,还有一事,桂花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禁忌,恩人万万不要如今天这般,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自己喜欢桂花。”避开喻子衿的视线,叶桑缓声道。
“为什么?”喻子衿不解。
“事关太子殿下的亲生母亲,郡主是明白人,即使叶桑不多说,也能知晓其中的利弊。”叶桑伸手抚了抚眼前盆栽里的海棠嫩瓣,神情淡淡。
当今太子殿下,便是小时候与喻子衿有过接触的五皇子楚莫珩,听闻刚出生时母亲静妃便难产而逝,一直以来都与七皇子楚莫晨共同养在月贵妃处。
虽说五皇子不是月贵妃亲生的,可她对待楚莫珩,却比七皇子还要好。月贵妃与静妃向来姐妹情深,天人永别后,更是尽心照顾静妃之子,倒也成了宫中一段佳话。
为了培养好楚莫珩,不负静妃之托,月贵妃竟是说服皇上在五皇子三岁的时候,将其送出宫到凌庄习武。正也如此,幼时的喻子衿和楚莫珩得以结识。
可当时的楚莫珩已年满十岁,不多时便被召回宫中。是以两人不过是月余的时间呆在一起玩耍,倒也算不上是青梅竹马。
不想八年之后,竟多出了这么一份口头婚约。又将二人紧紧地系在了一起。
一语落下,叶桑便不再多言。由是见一袭铜绿色长衫的男子,信步而来,微微俯身抱拳,“微臣见过月嫔娘娘、郡主。”
“起来吧。”叶桑一脸淡然,唯有捕捉到眸中一闪而过的波动,方能够感受到她的异常。
本就有些僵住的气氛,更是多了一抹寒意。
叶桑明显不想与绿衣男子搭话,可对方却视若无睹,仍旧尝试着解释,“之前......”
“云公子的好意本宫心领了,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便不必再提了。”显然,云洛一头撞到了板子上,叶桑并不领情,逐客的味道溢于言表。
云洛眸色微暗,自嘲地笑了笑,无奈地说道,“多谢娘娘体谅。此前家父所为,云洛难辞其咎,此来只想以旧友的身份,最后与娘娘说几句话。
宫中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要想生存下去,便得步步为营,但也切莫要为了大局而亏待自己。若是受了难,我......家中长辈定会心疼的。”
也不知叶桑究竟有没有听进去,云洛倒是执着地把话说完,见她轻闭着眼,轻声叹了口气,微微俯身,“微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