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看着明书走到眼前,桐拂费了半天劲将一声柚子憋回去。
他到了面前,看着她一身湿漉漉,皱着眉,“让你洗个披风,你把自己洗了?”
她一哆嗦,这才觉得身上冷起来。
“暖阁里有干净衣衫,去换了。”他依旧皱着眉。
“不用,我不穿旁人的……”
“就是你的。”他没好气地打断,“在这里关了这么多回了,还不长记性。”说罢扭头去架子上翻书。
桐拂从里头换好衣衫出来,他撑在案上在看着什么,听见动静转头瞧她,目光落在那玉佩上,愣了一瞬,“哪儿来的?”
“捡的。”她扯了扯那玉佩上的流苏,不敢瞧他。
他哼了一声,“你倒是都捡着宝贝,我捡来的……”他瞥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这东西,”她将玉佩在手里抛上抛下,“有什么不寻常么?”
“不寻常?”他冷笑,“玉雕双螭鸡心佩,宗室王族之用。”
仿佛烫手一般,桐拂手一松,那玉佩复又垂下。方才那人时而温和时而阴森的样子,又浮现眼前。
她闭了闭眼,欲将那样子甩开了。提步转到明书身旁,假装也翻那案上书册,趁机打量他右腹位置。
“看什么?”
一抬头,她就对上他满含怒意的目光。
“没什么,你今日……可有不适?”她道。
“本来没什么,见到你以后,的确不适。”
“可是受伤了?!”
“胡说什么?书收拾好了……”
明书这一句话音未落,有什么自暗处破空而来,那案上夜明犀应声而碎,立时化作千万片向四处激飞而去。
桐拂伸手去拉明书,早被他扯住一起滚至案下,耳边只听得叮叮当当声不绝。眼见那千万如萤火般的碎片,轰然散开,星星点点没入漆黑一片之间。一些碎片钻入案下,竟斜插入木板,森冷有光。
桐拂自他怀中探出脑袋,“好险好险……”
又被他一把捂住嘴,他的声音就在耳畔,“想死就多说两句。”那声息拂在耳边,她立时不敢动弹。
很快听见木梯处传来动静,桐拂心中大奇,方才那拨人刚走没有多久,难道后悔了又返来取自己的命?但看这路数,似乎又不太一样。
正想得云里雾里,猛听见耳边明书拔高声音道:“早跟你说,今夜风大,你偏要来此相见。如今将夜明犀弄碎了,你我连彼此都看不清,如何互诉心意……”
后面的话,桐拂一个字没听进去,一双眼呆呆望着眼前的人。
他这是吓疯了?受惊过了头?嘴里乱七八糟这是说着什么?谁和他私会来着……
不远处的脚步声倒是停了。
明书大约是一通话讲完了,将捂在她嘴上的手松开,顺便在她额上弹了一记。
她痛的直咧嘴,不过也算是反应过来,委屈道:“我怎知会如此?公子失手打碎了夜明犀,倒来怨我。若被发现了可如何是好……”说完自己都觉着浑身不自在,不觉抖了抖。
“怎忍怨你,我们需速速离开,观里守卫就快巡至此处,这事你我二人都担待不起。”他的声音柔和了许多。
桐拂远远看着木梯处一道隐隐约约的身影,悄然退了下去,这才大大松了口气。好半天才开口问道:“你怎知来的是何人?又怎知这样会骗过他去?”
他没吭声。
“怎么不说话?若是来取人性命的,岂不是反而将自己暴露了……”她自案下爬出来。
明书却没出来,她这才觉得不对劲,忙蹲下身子瞧他,“你怎么了?”
还是没动静。桐拂有些慌,从一旁摸了几片夜明犀的碎片凑近了瞧,明书半坐着,靠在案上,脸色很不好看,一手捂着右腹。
桐拂一惊,手颤起来,这和金幼孜受伤之处完全一样。
“你……你受伤了?”她颤巍巍就要爬过去。
“别动!”他斥道,“地上都是夜明犀的碎片,去叫人。”
桐拂没睬他,将地上的碎片踢开了,到他身前查看伤口。好在刺入的夜明犀碎片不大,取出并没有费太多功夫。
待她将伤处收拾好简单包扎之后,她将他的外衫重新披好,“这里没药,我去找,你不要走动。”
她抬眼才看见他盯着自己,不晓得多久了。
“你怎么会这些?”他的目光有些意味不明。
“这个啊……这有什么,我以前养过马。”她笑嘻嘻道。
“你……”他一噎,扯着伤口,眉间顿时深了许多。
她转身欲走,“你站住。”他在身后道,“外头不安全,我能走,扶我起来。”
二人走到木梯处,听见人声和脚步声,眼看着观中巡卫提着灯笼上来。见二人情形,略问了几句,就唤了软轿将明书抬走。
一番折腾回到原先住处,天已擦亮。桐拂却是半分睡意都没有,这一夜,这一夜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经历。
唯一令她觉得释怀的,她可以肯定,金幼孜和明书绝对不会是没有关系的两个人。
一个矢口不认,一个假装不知,这后头的计较越来越扑朔迷离。
她从未像眼下这般,盼着远远逃开。听说俞平海去了宝船坞,去打造大宝船,要不要溜去和他一道?待那宝船造好了,跑得越远越好……只是爹爹,还有小柔……她抱着脑袋想得没了力气。
抬眼看见面前地上一道淡淡的身影,几乎将她吓得叫出声,抬头一看,是个认识的。
“你没死。”湶弦倚在门上,神情莫名。
桐拂顺了顺气,“这事儿不赖我,要怪就怪那楼阁不够高,潭水太浅了。”
湶弦的目光落在她腰间的玉佩,眸色里一瞬杀意腾腾恨意纠缠,很快又掩去了,“玄阁可不矮,潭水也不浅,看起来,明衣姑娘藏得挺深。”
话说完,湶弦走到桐拂面前,一手捉住桐拂的右臂,另一手将她的衣袖拂上去,露出一截手臂。
桐拂尚未及反应,湶弦已经松开了手,面上也跟着释然了许多,“看来是我想多了,不是就好。”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完,她人已经走到了屋子外头,“明书与我……罢了,你也无需知道。你只需记着,你对他若有什么旁的心思,劝你早些丢了。”
湶弦人才走,桐拂抬脚就进了明书的屋子。进了屋子,她才觉得奇怪,自己这一腔怒意是从哪儿来的?
明书没在榻上躺着,靠坐在窗前,见她进来又皱起了眉,“谁允你进来的?”
她坐在他不远处,“可以说了么?这究竟怎么回事,金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