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外的黑夜来的尤其得早,晚上九点多左右,天已经完全黑下了。偏远的路线,比想象中更为荒凉,夜色如一块黑布,把周围包裹的严严实实。列车发出的轰隆轰隆的声音,是周围唯一的动静,顶端微弱的光亮,更给这列车增加了一份阴郁的氛围。
路途虽稍有颠簸,但几个人吃着东西聊着天,倒是也没那么无趣。还好王樾涵话多,一路上话题不断,四个人在短时间内对彼此都有一个了解。
“告诉你们,”王樾涵拍着胸脯说,“一旦有了凶兽,你们可要站远点,我这一招‘裂骨斩’可不长眼睛,别把自己人伤着。”
“轮得着你出手吗?”小殷宁赶紧泼冷水,“等你发现的时候,允暮哥哥早就解决掉凶兽了!”
两个人抬杠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王樾涵也没多说什么,“反正我可提醒大家了。”
雨菲接过了话茬:“不过说实话,允暮的洞察力可不是一般的强,这个真的不是吹牛。”
“那当然,允暮哥哥灵力来自于苍鹰,单是想想就知道反应能力异于常人。”殷宁补充着。
“还行吧,”秦允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的视力确实比别人要好一点。”
四个人聊得甚是开心,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任务在身-巡视囚犯。
“我们是不是要出去巡逻了?”殷宁提示大家,“你们之前有到最后那些装囚犯的车厢看过吗?”
下午的时候,秦允暮和王樾涵巡视了一圈,王樾涵立刻摆出阴森的语调:“跟你们说啊,刚刚我还去那边来着呢那,边还真的挺阴森的,有的房间连门都没有,那些死囚直勾勾盯着我们,简直渗人。”王樾涵绘声绘色地描述着。
“什么?有的囚犯屋子都没有门?”殷宁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秦允暮看殷宁有点害怕,“是啊,这车还真是破败不堪,不过他们手脚都被厚厚的枷锁拷着,哪也别想跑。”
“雨菲姐,我们一会也去看看吧。”殷宁总觉得既然来到车上,怎么也要负责,下午两个男生巡视,自己总归也要巡视一圈。
“好歹来一趟,一会就过去看看,”雨菲痛快的答应了。
“我跟你们一起去,”秦允暮说。
“不用不用,”殷宁马上阻止,“你看那家伙”,说完看着对面的王樾涵,“他肯定觉得我怕得要死,说不定你才是真的害怕呢。”
王樾涵又开始用阴沉的语调:“那些囚犯可是在直勾勾地看着你呢。”
随即,雨菲和殷宁两个人手拉手,渐渐朝着列车尾部走去,这里的灯光明显暗下去了,列车来回颠簸,脚下有时还站不稳。
这列车确实有一点昏暗,车灯忽亮忽灭,好像随时都能坏掉,经过的大部分车厢都是暗的,如果一个人从这里走过,也许真的会有点害怕。
“囚犯车厢就在前面了,”雨菲说。
走到第一节车厢中间,雨菲示意殷宁:“你看。”
只见左边房间确实连门都没有,直接就能看见里面的人:黑白色的囚服,手脚上都是重重地枷锁,与床铺拷在一起。只见那男人五十多岁,坐在床上,脸上面无表情,皮肤上还有明显的伤痕。
“哎,既然是重度囚犯,肯定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但是看现在这副样子,竟然还有点心疼了。”殷宁有点不忍心看下去了,“怕是之前受到过折磨也说不定。”
“他们怕是被强行抽离了灵力了吧。你知道吗,我们的列车既然要把他们押送到那么远的地方,说明他们肯定是很危险的重度囚犯,为保证押送安全,被抽走灵力也说不定。”
“被强行抽走灵力可是圣灵最大的耻辱啊,这不相当于朝夕相处的灵魂被活生生剥夺走吗”,殷宁说。
“没错”,雨菲接着补充,“在灵与肉体的结合下,剥走了灵,很大程度上也夺走了部分记忆,如果这个人意志力不强,那很可能会变为行尸走肉。”
“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犯错呢,有多少人想成为圣灵,却没有机会,有的人获得了这力量,反而不好好珍惜。”
“人心不足蛇吞象,当你拥有一些特殊能力的时候,你就比普通人类多出无限优势,很可能在某些方面投机取巧、越轨犯错,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强的自制力的。”
“是啊。”
两个人在昏暗的灯光下互相搀扶着,看着这些犯人简直如出一辙,基本上已经没有任何精神世界,如一副躯壳,任人摆布,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慢慢地,两个人来到了这列车的最后一节车厢。
“雨菲姐,你听没听到什么声音?”
“好像听到了,貌似是音乐?”
循迹着声音的来源,两个人来到了这车厢的最后边。果然,是播放音乐的声音,这音乐来自于最后一间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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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 /曾经的时光
风吹过山岗 /掀起层层热浪
一只冰棒 /是孩子无忧的天堂
一支歌谣 /平缓了盛夏的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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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的日子啊 /战火动荡
行走的人们 /匆匆忙忙
即使一无所有 /依然心存希望
抱着坚定的信仰 /换取一丝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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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臂膀 /是我流连的避风港
挡住纷飞的战火 /任我兴风作浪
我把无情给了自己 /把风情还给时光
却抵不过桑田沧海 /任希望变成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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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菲站在门外,久久没有回过神。
“雨菲姐”,殷宁用胳膊碰了下雨菲,显然她已经听入迷了。
雨菲回过神,“不好意思,我听着听着就陷进去了,”雨菲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是我曾经很喜欢的一首歌,写反战,也是写爱情。”
“哦,难道是囚犯在放音乐?允许吗?”
“大概是吧,已是将死之人,难道连这点权力都不给他吗,”雨菲更加好奇,“走我们过去看看。”
两人渐渐来到房间门口,透过房门上的小窗户向里看去。
屋子里坐着一位年轻的女士,那女人约三十多岁,她腰板挺直,端坐在床的旁边,手边是一个老式的音乐播放器,音乐从那里缓缓流出。
忽然,女人察觉到门口有人,把头缓缓地转了过来,与窗外的两人正好对视上。一时间二人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那女人却露出了十分安详的笑容,还用手晃了晃手边的音乐播放器,似乎知道外边的人被这个所吸引。
门是虚掩的,没有锁住。雨菲缓缓打开门,连殷宁都吓了一跳,赶紧拉住她,可雨菲还是执意要进去。
“你好,这渐渐要入夜了,请您还是不要播放音乐了,”即使面前面对的是一位死囚,雨菲的口气也十分的客气。
“人说,人在临死之前会有许多念想,有时,只需要一首歌,很多场景就会像走马灯一样又浮现在眼前,所以,我也别无它求,只是申请能随身带着这东西,聊以慰藉。”
雨菲本想说完就走,可还是犹豫了,她回过头,对那女人说:“这是我曾经非常喜欢的一首歌。”
“哦?”那女人眼里泛了光,“想不到遇到了知音,这是一首反战歌曲,没有那么多人听过的,没想到你会喜欢。”
“嗯,我也是曾经无意间听到,慢慢有了触动。”
那女人无论外表还是神色,似乎都看不出像是一位囚犯,皮肤并未有受尽囚禁的沧桑,眼神也并未有生无可恋的悲切,举止坐姿都十分优雅,若不是这枷锁和囚衣,俨然是一位出身名门的贵妇。
“爱,有时候也是牵绊,”那女人竟然先开口说话了。
雨菲不知道该怎么接,默默地点头,“此话怎讲?”
“随口说说,”女人回答,然后默默地笑了笑。
雨菲心里有一些不舒服,一是想到了不愿想起的往事,二是感觉被人洞悉了自己心里的想法,有种被察觉的感觉。
女人也似乎窥出了雨菲的心境,先讲述了自己的故事:自己的丈夫曾是一位久经杀场的圣灵,因为触犯了规矩,被处了刑,自己从此便浑浑噩噩、自暴自弃,失控之下也触犯了戒律。
“至少我不会堕落至此,”雨菲冰冷的说了一句,但考虑到这句话可能会伤人,又投以一个和善的笑容。
“无妨,”那女人确实根本不在意,“我不求别人理解。”
灯光昏暗,小小的囚房除了一张床,也只能容下几个人,但就在这小囚房里,雨菲和这女人却交谈甚多。从自己的感情经历,到战场上的奇闻异事,从音乐赏析分享,到处事心得和原则。在一边的殷宁只是默默地听着,她没有打断,因为她从未见过雨菲姐如此向别人坦露自己的心声,更没想到雨菲姐心中会有如此难以释怀的伤口。有时缘分就是那么不言而喻,哪怕仅仅因为一首歌,就能让两个互不相识的人联通起来。
那女人称自己为芳婶儿,二人也不明所以,因为她的年龄并没有那么大,却把自己说得像老妇人一样。
“芳婶儿,”一直在旁听的殷宁开口了,“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却不好意思开口,那个,当死亡就在面前时,是什么心情?”
“你觉得我的样子像害怕么?”芳婶儿开口了:“我给你讲一个最近经历的故事可好?”
“嗯,你说。”
芳婶儿整理一下思路,给他们讲起了自己在兰穗城监狱的情景。“其实,我早就被宣判处刑了。那是在监狱里,比这里要更为昏暗,那天晚上,警卫告诉我,处刑的时刻到了。”
芳婶儿接着说道:“当死亡真的来临时,说实话,万念俱灰,无限的不舍,我的手脚被铐住,两个警卫擒着我,走上那条通向死亡的道路。”芳婶儿为了渲染气氛,还特意把细节讲得很清楚,“拐进走廊里,那是一条我走过的最绝望的路,那走廊很长,上边有三盏灯,那第三盏灯明显已经不好用了,一闪一闪的,摇摇欲坠,忽然之间第三盏灯灭了,也许是坏掉了,坏的如此应景,仿佛最后的希望也在泯灭。直到走到尽头,那里有一扇大门,我盯着那扇门,忽然之间门开了个缝,一个人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把重重的利器,准备对我行刑。”
“我知道自己的死期到了,可就在这时,一个警卫跑过来,说是搞错了,我应该被押送到最西北边的监狱处刑,我这才想起来,自己之前曾提出能死在最西北的家乡,没想到真的被采纳了。可是,现在再想想,还不如当时就有个了断。所以啊,我们总说,不如一了百了算了,可当真的走到死亡面前时,还是会害怕和不舍。”
雨菲和风殷宁两个人一言都没发,看着芳婶,同情心油然而生。
等回过神,殷宁开口了:“雨菲姐,这都几点了,我们得回去了。”
雨菲这才从刚才的故事中抽离出来,芳婶儿也催促二人,不如先回去,别让别人担心,如果让其他人知道和死囚独处了这么长时间,也是玩忽职守的行为。
雨菲起身拉着殷宁离开,临走前芳婶儿说了句:“希望你们还能再来陪陪我。”
从囚房右拐出来,来到了昏暗的车厢内廊,车里光线不足,只有车顶的等发出微弱的光。
“雨菲姐,你觉不觉得这个女的还有点特别,完全不像一个将死之人。”
“谁说囚犯就一定是凶神恶煞的呢,要是真的可以,我还想问问她究竟是触犯了什么。”雨菲回答着。
第三节走到第二节,第二节走到第一节,“芳婶说的那条处刑道路,像不像现在?”殷宁说,“四下里一片昏暗,只有上边的灯发出微弱的光亮。”
“别自己吓自己,”雨菲说,“你怎么不说这里也是三盏灯呢。”
殷宁抬头看了看,还真是!三盏灯忽闪忽闪的。
忽然之间,那第三盏灯灭掉了!
两个人顿时站住了,还真有这么巧的事,竟然和芳婶描述的场景碰上了。雨菲拉着殷宁,正准备继续走。前方的门动了!门缝缓缓打开,一只手伸了出来,手上握着一把重重的利器。
“啊!!!”殷宁突然大叫了一声。
门瞬间开了,王樾涵从门后立刻跑出来,“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秦允暮也在后边,提起自己的武器长枪,“什么情况!?”
“没..没事”,雨菲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突然出现一个人,被吓了一跳。”
“你们去哪里了?怎么这么长时间,我们还以为你们出事了。”
“哦...没什么,我们只是第一次见囚犯,比较好奇,所以就多待了一会,”殷宁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虚惊一场,秦允暮带大家回到自己的铺位,临走前,雨菲朝着那后边的车厢,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