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晴儿来青云阁为白沐莞梳理秀发,望着镜子中明艳不可方物的少女,信誓旦旦地说:“表小姐,太子妃命奴婢帮您梳妆,今日您肯定艳压群芳,把参加百花宴的夫人小姐们尽数比下去。”
瞧着晴儿那副自信的模样,镜中白沐莞的唇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姐姐为我准备的裙装是浅粉色,头饰还是简洁素雅些,我也不喜繁琐的金簪玉坠。”
“奴婢知道了。”晴儿一面答应着,一面开始为她仔细绾发。
约莫过了两盏茶功夫,耳畔便听见香云惊喜的声音:“天呐,小姐您好美啊!简直惊为天人!”
本在闭目养神的白沐莞听见这等赞叹也忍不住睁开眼,镜中的年少美人令她自己都深感惊艳。
少女白皙的皮肤毫无瑕疵,剪水双眸犹如杏仁,琼鼻下是饱满嫣红如玫瑰花瓣的小嘴。脸颊两侧胭脂微微晕染开,恰似桃花满面,美得明艳夺目。
原来薄施粉黛的白沐莞这么美丽出众,甚至更胜过京城第一美人叶诗莹。
至于这独特的发型,白沐莞以前从未见过。她早听说京城勋贵府上各家夫人小姐都很讲究绾发,却没料到晴儿的手居然这么灵巧。乌发被编成四股麻花辫再绾成桃花状,发髻中央坠着一朵小小的梅花吊坠,十分精致漂亮。
“小姐,您今儿戴这对和田白玉雕牡丹耳坠可好?殿下说这跟您手腕上的牡丹花玉镯是一套呢。”
静候许久的碧珑忽然端着一对精致的玉耳坠走过来,出言惊醒正陶醉于自己美色中的白沐莞。说来碧珑原先是宇文晔的亲信,她年龄比白沐莞和香云略长几岁,行事周道妥帖,性情沉稳宽厚,白沐莞留心观察这段日子竟然挑不出毛病,自然渐渐引为身边得用的人。
少女拿起其中一只在耳朵边比划了几下,果断戴上。这对白玉耳环如同两朵盛开的牡丹花,造型别致由能工巧匠仔细精雕细琢而成,因为玉质通透又显得清新脱俗。
待收拾打扮齐整,晴儿看了看时辰说:“表小姐,奴婢估摸您该准备出发了,太子妃娘娘在门口等您呢。”
白沐莞含笑点头。
果不其然东宫正门外早就已经备好车马,依照天玺朝皇室的规矩,太子妃叶诗莹单独乘一辆七顶翠华盖马车,而白沐莞作为官宦千金则应该乘坐较为寻常的马车。两辆马车前后有数十个带刀侍卫随行保护不在话下,一路浩浩荡荡朝内宫方向缓慢行去。途中要依礼绕段路走青砖铺地的平顺官道,不过东宫离内宫实在太近,即使故意绕行也未到一刻钟就来到内宫外围。
遵照往年规矩,今年的百花宴也不例外,仍旧定在皇后的坤宁宫举办。能够有资格踏足皇后娘娘的寝宫饮宴,这样既彰显天家仁厚,更是众贵妇千金的无上荣耀。
内宫筵席皇帝和诸位皇子自然不会出席,席间皆以仝皇后为尊,另外还有几位品阶高的妃嫔相陪饮宴。
偌大的坤宁宫金銮殿内歌舞升平,舞姬们身姿妖娆,随着乐师弹奏的曲调,她们扭动起柔软轻盈的身躯,袅袅婷婷。
“皇后娘娘驾到——”
“霖贵妃娘娘到,贤妃娘娘到,熹妃娘娘到。”
几声异常尖细的男高音在金銮殿内响起,此起彼伏余音绕梁。
人未到,声先至。
席间在座的女眷连忙敛容出列,齐齐裣衽行礼:“恭迎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抹暗红色的身影从殿堂走出来,缓缓走向席间高座,举手投足间贵不可言。身后跟着三位环肥燕瘦,容貌各具特色的妃子,分别按照位份高低坐在仝皇后左右下首的位置。
“诸位平身免礼,今日不必拘谨。”有资格开口之人自然是仝皇后。
白沐莞紧挨着叶诗莹坐在很靠前的席位,抬头窥看仝氏的尊容能够瞧得一清二楚。弹指挥间她离京数载,再回来时从昔日懵懂孩童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想不到仝氏居然和她记忆中的模样相差无几,丝毫未露半点老态。
率先接过话茬的是后宫中资历最老的霖贵妃,相较青春常驻的仝皇后来说,霖贵妃显得圆润过于,已露老态的面容慈爱和蔼:“皇后娘娘,您猜今日各府小姐准备了哪些出色才艺?”
她话音未落,只见殿内舞姬依次退下,紧跟其后是一抹白色身影跃入众人的视线。正在众人疑惑不定之际,曲调悠远深长的笛音哗然响起。
只见白衣女子挥舞着手中薄如蝉翼的轻纱,伴随笛音翩翩起舞。快速旋转,轻盈跳跃,她灵活的身姿犹如百花中飞舞的蝴蝶,两缕轻纱在她手中呈现如蝴蝶的翅膀。
诚然,这是一曲难度很高的舞蹈,她却跳得优雅完美。
尤其结束时,女子足尖轻点撑起身子,在半空中下腰,完成最后一个动作。
一曲终,女子翩然站稳,笛音也乍然停止。
寂静的金銮殿内传来清脆利落的掌声。
“臣女蔡丽婉拜见皇后娘娘。”女子半跪在地上,笑意盈盈,侧颜如玉,一双丹凤眼洋溢着飞扬神采。
“快平身。”仝氏舒眉笑了起来,敛去中宫皇后的威仪凌厉,此刻更像一位寻常长辈,“竟然是丽婉!原先本宫只知你精通诗文,想不到舞蹈也如此精湛。”
听见来自上位者的赞扬,蔡丽婉内心骄傲自得至极,嘴里却谦逊道:“多谢皇后娘娘夸奖,臣女舞艺寻常愧不敢当。”
叶诗莹和白沐莞不约而同凝眸,这就是兵部尚书蔡荃的次女。前两年的百花宴蔡丽婉一直称病不曾露面,平常各府筵席她也极少前往。京城闺秀大多相识互通有无,虽然难得见到蔡丽婉,却有不少人私下传抄她所写的诗文。因此众人只知她是远近闻名的才女,书法极佳,今日才恍然她的舞蹈也甚好。
官宦世家总爱争锋较量,除了攀比家中文武出众的后辈子侄,娇养的女儿同样要拿出来比较。像蔡丽婉今日一朝大放光彩,很快就会众所周知。
突然一阵娇笑声打断窃窃私语的席间女眷:“蔡二小姐今日这一舞倾国倾城,倒是丝毫不逊于去岁百花宴上太子妃的舞蹈。可惜今年太后娘娘不在场,要不然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该易主才对。”
说话的是当今颇受天子恩宠的贤妃刘氏。她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膝下没子嗣,母家又寻常,能这么快爬到如今的妃位,除了容色过人的美貌,自然也有其它原因暂且不提。不过太子妃是仝氏的嫡亲儿媳,贤妃贬低太子妃来抬高蔡丽婉,等于是在戳仝氏的心窝。
叶诗莹微微欠身,笑而不语。
蔡丽婉脸上却是闪过一抹得意之色。
仝氏夹杂稍许冷意的眸光扫过恃宠而骄的刘贤妃,又一一扫过席间众人,唇畔笑容意味深长:“丽婉方才跳得极好,白衣飘飘宛如仙女下凡,本宫理应嘉奖。来人,本宫赏赐蔡二小姐景泰蓝手镯一对,翡翠如意一柄。但凡今日表演助兴者,本宫皆有赏赐。”
“谢皇后娘娘。”蔡丽婉柔声领赏谢恩,喜色难掩。讲真她不在乎赏赐的东西,在座之人谁又稀罕物件本身?难能可贵是仝皇后当众赏赐意义非凡,赏赐的是颜面和荣耀。
等蔡丽婉含笑落座后,席间开始躁动起来。
一年一度的百花宴也是未出阁的贵千金在众人面前露脸的最佳时机。上到皇子选妃,下到世家联姻,众女眷心中的定数主要来自于百花宴上对于各家小姐的印象好坏。所以在座的闺秀明面上说笑如常,实际暗地里都硬生生憋着口气盼望能一展所长。
接下来一个年约十二岁的小姑娘先走到大殿中央,高傲地说:“皇后娘娘,臣女上官汐月愿为大家展示蛇鞭舞。”
仝氏微微含笑:“好,本宫早听闻上官丞相家的小女儿自幼习武,一手蛇鞭舞得甚是精彩。”
相比较兴致勃勃的上官汐月,她母亲慌忙起身告罪:“皇后娘娘谬赞,汐月年幼无知只懂些皮毛,怕是上不了台面。她若是表演得不好,还望娘娘勿怪。”
“丞相夫人多虑了,百花宴的意义在于合宫欢聚,图的就是热闹。小孩子们有心已经很好了,本宫当然不会怪罪谁。”仝氏至始至终在笑,只不过笑容几分真几分假没人知道。宫中女子皆善于演戏,她身为皇后演技简直炉火纯青。
上官汐月年纪尚小,眼里全然是属于这个年龄特有的傲气,像极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初生牛犊。
站在大殿中央简单耍了几下蛇鞭,上官汐月仰起头问:“我一人耍蛇鞭无趣,你们有谁愿意上来与我比试一番?”
她一语落,鸦雀无声。
京城中大多数是娇滴滴的小姐,哪里会有那么多喜欢舞刀弄枪的女孩。上官汐月这话分明别有用心,她想挑衅的目标就是白沐莞。
自从白沐莞进京以来风头直接碾压京城所有贵女,先是被天子金口玉言称赞是巾帼英雄,再是被封为绝无仅有的四品女将军,紧接着又传出她颇得东宫储君另眼青睐……怎么偏偏所有好事都被她一人占了去?不服气恼恨她的又何止上官汐月一人?
“皇后娘娘,臣妾听说漠北大将军的女儿出席今年百花宴,不知是在座的哪位小姐?不如请她与上官小姐比试一二?”张口的依然是多嘴多舌的刘贤妃。
她这番话引来席间不少人附和,难得有场不花银两的好戏,谁不想看?
白沐莞同叶诗莹对视一眼,陷入两难境地。
毕竟对方是丞相千金,倘若一不小心失手伤了她,只怕会惹出麻烦。但若是公然拒绝,白沐莞的颜面直接扫地,堂堂巾帼白将军难道会畏惧闺阁小女子?
“白小姐,你敢不敢上前与我比试?”上官汐月又一次发问,声调刻意高昂,眼里的那股轻狂劲呼之欲出。
白沐莞挑眉一笑,起身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