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少轩信步向土地庙走去。∈,.?.o?
潮湿的空气,一片澄静,虽然是深夜,视野极佳,皎洁的月光照射下,清晰而澄静的旷野里,显得无比寂静,偶尔飘过如纱薄雾,给大地笼上淡淡的神秘气息。
古庙占地不大,方圆只有几丈,土院墙虽然已经坍塌,不过颓墙依然顶着一扇半掩的庙门,即使是完整的大殿也已经倾斜,一片颓废破败的景象。
雷少轩推开庙门,吱呀一声显得格外响亮,庙中微光仿佛被惊起,明灭摇曳不定。
大殿正中是一座石台,立着一尊破旧的土地爷泥塑像,色彩斑驳,尽显沧桑,座下有两尊小鬼,歪斜着身子,手臂皆已折断,露出狰狞的伤口,增添了一股悲壮的气息。塑像的头顶上空,蜘蛛网密布,积满灰尘,似乎很长时间无人打扫,只有巨大的香炉积满香灰,努力张扬着曾有的辉煌。
唯一干净的只有供桌,摆着一盘白馒头和几条小鱼,左右两边立着未燃尽的两根红蜡烛,发出微弱的烛光,香炉内凌乱地插着十几根快要燃尽的飘着袅袅香烟的香枝,微风飘过,香头忽明忽暗,给这寂寞冷清的大殿平添了几分神秘诡异的气息。
雷少轩抬眼看去,泥塑像两边柱子上,挂着一副描金对联,上面写道:
信生我力,必得正身护佑万民;念资万灵,岂容恶行祸害群生。
雷少轩心里一动,不由讶然一笑,此土地庙对联颇有些意思,竟然对信众有祈求之意,并不如其他庙宇超然洒脱,似乎在说:信我者,老子必然护佑你们。
正凝神之际,忽然一阵怪异的微风拂过,顿时香烛火苗摇摇欲坠,一股微微的寒意袭上心头,大殿内隐有薄雾升腾,朦胧灰暗之意悄然四下弥漫开来。
“老韩,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偷看我们!”一名亲兵颤声道。
“烛光怎么如此煞白,怪?人的。”
“难道有鬼不成?”
“土地庙里怎会有鬼,别胡说八道了,小心土地老爷怪罪……”
“……”
庙院狭小,只有几名亲兵随在雷少轩身后,其余的都留在了院外,坍塌的矮土墙隔开了两个世界。此时,几人进入大殿,仿佛进入了一个阴森的陌生世界,看着身边的几个人似近在咫尺,感觉却如远在天涯,就如看每个人的命运,身在一起,命运各不同,空间之间,充满了诡异的气息。《,.2■⊥
雷少轩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心头警兆隐现,脸上却不露声色,平静道:“我要在此祭拜一番,你们院外候着!”
亲兵们迷糊地答应着,隐隐舒了一口气,逃似地离开大殿。
此时,院中迷雾渐渐四下弥漫开来,雷少轩脚下云雾如烟,眼前的大殿、塑像、供桌等如飘在云端,有虚无缥缈的感觉。
大殿内,死一般寂静,只有香烛微光摇曳,迷雾中忽明忽暗,四周逐渐变得暗红,阵阵血光如滔,滚滚而来,莫名其妙的声音传来,如鬼哭,如惨叫,如猿啼……鼓声,金戈交鸣声,喊杀声,仿佛身处战场,鬼影幢幢,迷雾飘摇,恰似血雨腥风。
雷少轩眉头皱起,思索着,目光中一片迷茫,心里却十分清醒。
眼前一切显然是幻觉。
雷少轩清楚地知道,自己修炼《大成智慧无相般若金刚伏魔经》多年,早已修出佛力,虽谈不上大成,却已经能做到无惊无怖,不受外物影响,更遑论幻觉。
眼前所见似虚似幻,雷少轩虽然并不感到恐惧,心里却有些忐忑起来,颇有些心神不宁之感,下意识地便信手从供桌上拿起三根香,就着红烛点燃。
然而,三根香离开香烛的霎那,异变突起,一股莫名的怪风,从薄雾中袭来,带着细细的呼啸声和阴森的寒意,卷过香头,香头尚且燃烧着的火苗瞬间被吹灭,香头被风吹得剧烈燃烧,火花四下飞溅,然而火花很快被寒风包围,如同被浇了冷水一般,变得暗淡,三支香插入香炉那一刻遽然熄灭,香上传来冰冷的感觉,仿若此香已经熄灭了千年,然而,香炉里,先前村民祭拜留下的香枝,却依然燃着。
雷少轩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彷徨,浑身微微发冷,强迫自己静了静心,雷少轩重新拿起三支香,就着香烛再次点燃,然而,只要雷少轩将香插入香炉,三支香便熄灭。
一直以来,雷少轩对神灵并不十分笃信。出身死囚,见惯生死,哪里会相信,世上会有什么神灵能救自己或者救世人?和尚说自己杀戮过重,有伤天道云云,雷少轩认为不过是事关修行的天道,此行来拜祭土地庙,不过是一种随心之举,并非真的信什么土地。
当然,雷少轩再不信什么鬼神,自小耳濡目染,多少知道土地、城隍庙等神灵的传说,然而此刻土地庙内遇到此种异状,这哪里是赐福众生的土地神灵所为?分明是装神弄鬼的鬼怪。
雷少轩执湛青刀在手,往虚空中骤然挥出一刀,风雷炸响。
嗡!一阵清音荡开,杂音、幻相为之一清,薄雾骤然消失,眼前依然是清晰的黑暗,斑驳的塑像,折臂的小鬼,还有静静燃着的红烛和香炉内点点的火花。
雷少轩运破妄眼环视大殿,却见塑像石台宛如一片虚空,塑像台上,端坐着一位老者,须发皆白,骨骼奇清,目炯双瞳,眉分八字,包着乌绉纱抹眉头巾,露出高高的额头,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只是老者更像一尊虚影。
见状,雷少轩挥刀便要往老者劈去。
“将军且住!”老者惊得魂飞魄散,身影遽然闪到雷少轩面前瞬间凝实,显露出一道身影,颤巍巍在雷少轩面前站定。
“何方阴魂,敢戏弄我?”雷少轩横刀厉声道。
“我便是本方土地。”土地伸手止住雷少轩。
雷少轩一怔,脸上有些不信,“既然是土地神,为何阻止我焚香祭拜?装神弄鬼?”
闻言,土地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道:“将军可知土地庙为何物,有何来历?”
雷少轩闻言,脸上一片茫然,“土地乃神灵,自古使然,土地庙便是土地所居之地,还会有什么说法不成?”
“将军一身生机浩荡,加之双眼能看破阴阳,识见我真身,想必将军是一名修士?”土地爷看着雷少轩,试探道。
雷少轩点点头。
土地爷舒了一口气,道:“将军既然是修士,当知群生除了皆有骨肉显于外为人所见外,还有生机、有神念、信仰等等不可见之虚力,甚至山海河湖、草木顽石、家国城镇等等万物也有灵,称之为风水、气运等等。”
雷少轩眉头皱起,不解道:“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土地看着雷少轩,目光闪动,叹了一口气道:“所谓土地神,正是秉一方土地众生灵之信念所生,掌一方土地气运及群生之福禄。土地神既然受一方土地众生灵信拜,当护佑一方生灵。”
土地缓缓道:“土地无名无姓,众生信我,拜我,我凭此而生,也因此庇护一方生灵,没有一方生灵信拜,一方土地神便消亡!众生之念信,便是土地神之根本,我掌一方气运,凭善恶定福禄,护佑生灵,使得生灵信我,有我之地也因此有了规矩,气运慢慢调和,终得地灵人杰。”
土地直直地看着雷少轩苦笑道:“将军毁坝,水淹百里,生灵死绝,横尸遍野,灵怨冲天,生灵乃我性命之根本,将军绝断我根,我哪里敢受将军祭拜?”
雷少轩闻言,说不出话来。
“传闻土地不是上神册封的吗?”雷少轩随意道。
“传闻是假,世上本无神,土地神不过是秉一方土地生灵之信念所生,生灵建庙祭拜,土地庙成为信念寄托之所。你可见荒漠隔壁、深山绝地之地,无生灵便无土地神土地庙,自古战乱、灾荒等等沧海桑田巨变,让无数方土地变为荒丘绝地,土地庙无人祭拜,土地便自然消亡!”
“既然如此。你能掌气运福禄,想必法力强大,譬如刮风下雨,移山填海等等,取我性命当易如反掌,又怎会怕我一刀毁庙?”雷少轩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土地神虽然能掌气运福禄,此为阴虚之力,至于显法力现阳间,别说刮风下雨,就是搬一树叶也不能,更遑论移山填海。将军点火,我不能灭之,却能阻止将军焚香,焚香为祭拜,为阴虚之力,点火乃是实事,我不能阻。”
“既然你不愿意我祭拜,就此作罢!告辞。”雷少轩颇感无趣,有热脸贴冷屁股的感觉,不过却再也没有毁庙之意。
“将军且听我一言!”土地拦住了雷少轩,直直地看着雷少轩的头顶,“将军可知,你命不久矣!”
雷少轩吃了一惊,脸色微变,“此话怎讲?”
雷少轩虽然知道自己寿命少了一半,心里却仍存侥幸,毕竟身体很好,如果说没有失去一半的寿命前能活六十,剩一半仍有三十岁,如今自己才二十岁,无论如何都能有十年以上的寿命。
土地叹道:“其实将军命相极佳,福禄深厚,然而煞气缠身,甚至沁肉透骨,为杀戮过多之故。如今印堂灰暗,晦气聚顶,此乃命煞,随时有命劫降临。”
“何为命劫?”雷少轩皱眉问道。
“过桥溺水,骑马坠地,乘凉树断,饮酒噎喉……”
雷少轩听着不由气笑,“如此说来,我寸步难行?”
雷少轩不由想起了死囚营内,袁文伯曾经说过的一番话:杀戮过多者,皆不得善终。
雷少轩脸上的笑容慢慢凝住。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