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斜靠门槛和一对老夫妇对峙,兴许气氛不对,三道目光对视少顷,变得越来越凝重。
老夫妇给出了解释,后来就看着陈长安,没有再辩驳的意思。
陈长安沉默,只是不明白,源海是修炼者的本源,他们怎能说废了就废掉了?凡人的一生很短暂,源海废了就是凡人,谁不想证道成仙做那个逍遥快活的人?他们真的能人心废掉源海?
同样的,酒肆小老儿的源海也被毁了,被一个书生一剑毁掉源海,关于北海剑楼的事情,其实,陈长安多少有过了解。
青州北海,传说中有龙。在神魔纪元,北海龙宫出了一个顽心重的龙太子,他经常兴风作浪,呼风唤雨,以此为乐。竟弄得海岸边的人民苦不堪言,惹来极大的民怨,龙族不再是人们供奉的信仰,于是有修炼者结成屠龙队伍,重伤龙太子,事情不但没有得以平息,却变本加厉,北海龙王是个护短的主,爱子被伤,顿时勃然大怒,不问缘由撕碎和平契约,血洗临海一带的村镇,水淹海岸线数十里,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后来有一名青衫剑客凭空出现,镇压北海龙王,这件事才得以平息。
为了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青衫剑客一手创建北海剑楼,北海剑楼下镇压的正是北海龙王。
因此,北海剑楼在世间有天下第一剑的美称。
酒肆小老儿不远万里从北海剑楼来到终南山,却被废了源海,这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陈长安以为这对老夫妇必然也不是简单的角色,能够让那位书生出手的人,必定也是名声在外的厉害人物。
“说说吧,你们的源海为什么被毁掉?我可不会相信自毁源海这种说法!”陈长安挪动步伐,坐在老夫妇对面。
“你真是陈长安?”老妇人问了毫不沾边的问题。
也不怪她会这么问,自从来了终南山,所有人都知道陈长安是个瞎子,可是站在他们面前的人可不瞎。
陈长安郑重点头。
“我听说,你在魔渊前被王成刺瞎了双眼,坠入魔渊后,却还能有重见天日的一天,如今你的眼睛恢复了,我猜,应该是重瞳本源的缘故,你吞噬了美杜莎女王的重瞳本源。”老妇人三言两语分析,竟已得出大概结论。
“不错。”陈长安没有反驳,他已经可以肯定,这对老夫妇之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实话告诉你也无妨,我们的是被一个书生毁掉的,用的正是你身上这把剑。”满脸皱纹的老头指着陈长安的剑,老脸心酸,眼眶通红,然后只剩下一副老态龙钟,瞧着有多可怜就有多就可怜。
陈长安取下剑,认真观摩,又是那个书生干的!
念奴双赠剑是说,这是他师父给她的佩剑,她有了玄女剑,这把剑便弃之不用。
老妇人看着这把剑愣神很久,眼神里又爱又恨,她伸出手,却迟迟没有触碰那把剑,停留在半空,像是石化的人。
“我至今无法忘记,终南山之主那一剑的风采,让人无限绝望的一剑,这便是坠入了深渊,终生无法自拔。”老头苦涩瞥了一眼老妇人,苦笑说。
每个人都说那书生如何的厉害,小镇外酒肆小老头看到看到这把剑时,说起了剑的主人,言语中依稀有隐晦的崇拜,再观这对妇人,他们的并无太多怨恨,和酒肆小老头一样,毫无怨言。
对此,陈长安不禁期待起来,那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如此风采,必定是那超脱于世俗之上的仙人了吧。
“说了这么多,你该告诉我你们真正的身份了吧?”
老妇人陷入了沉思,娓娓道来:“我们早年有一子,奈何这不成器的小子太过纨绔,仗着我们给他撑腰行事肆无忌惮,嚣张跋扈惯了,以为天下都是他的,就来了河以内地带,被终南山弟子杀死。我们得知后为时已晚,这口气我始终放不下,就来了终南山……结果你也看到了,我们虽然是妖王庭两大元老,到了这里,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
陈长安惊异抬眼,这两位原来是十年前凭空消失的妖王庭元老,据说拥有命格巅峰修为,距离证道之差一步之遥。
“终南山下有的是像我们这样的废人,我想你应该也察觉到了,以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只不过在这里,众生平等!说到众生平等,不得不提起外化古镇,那是南荒海峡边上的古老小镇,在那里才是真正的众生平等,神来了也得低头,是龙也得趴着,众生平等之地,是神的禁地。那位玉面书生便是从外化古镇走出,并一手创建终南山,而今那位书生呆在外化古镇里吧!”满脸皱纹的老头说道。
外化古镇?
似乎在哪里听说过!
陈长安饶头苦想,顿时惊鹤破空。
以前,养父养母说过,以前有一位来自外化古镇的老人将一个遗孤托付给他们,养父养母年迈,又觉得膝下无子女,便答应领养这个孤儿。
记忆涌入心头。
小山村里,晾干芦苇,编织了三双草鞋,两大一小,败在家门口,小脸像是抹了蜜,笑得很欢心。
上了年纪的夫妇耕织回来,把老牛拴好,看见那孩子做了香喷喷的饭菜,便笑了,一天的劳累消散殆尽。
老夫妇吃着饭,夸赞少年做饭的手艺好,说着说着,他们就觉得对不起这孩子,这孩子天资聪慧,如果能读上书,将来一定能出人头地,可家境贫寒,给不了他太多帮助,
“长安啊,今年你有六岁了吧,等你到了十岁,也该高到我们胸口了,到时候送你到镇上老黄家的茶楼打杂,虽然没有多少工钱,但能养活你就行好,如果你能存一点钱的话,就去一个叫做外化古镇的地方,你还是一个婴儿的时候,就是被一个老人从外化古镇抱出来的,或许你能在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也说不定……”
……
陈长安回忆起这段往事,心头不由一酸,十岁那年,在养父养母的陪同下,到了老黄家的茶楼,谁能知道就在那天,噩耗来临,狼人血洗了小镇……
“南荒海峡……外化古镇……看来我有必要走一趟!”陈长安沉思道。
老妇便说:“你劝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南荒的海峡到处是妖魔鬼怪,稍微一个不慎,以前我们也有前去外化古镇的念头,可是后来呢,还没走到半途,就打消了念头,我们虽然是神王,可小命重要,没人愿意不明不白就死了,那可就太冤了。”
雍州是被妖族统治的天下,但是往南之地,是河以内地带,不再属于雍州,河以内在往南,哪里才是真正让人害怕的地方。
尤其是南荒海峡,哪儿可是名副其实的禁地,经常有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出没,稍微不慎小命就没了。
去南荒的路上,必先横渡一条大河,大河里有神出鬼没的河婆兴风作浪,不知害死了多少人。
陈长安点头道:“谢谢你们的忠告,我会考虑的。”
“跟你说了这么多,我有个不情之请,望你能答应。”满脸皱纹的老头看着陈长安,紧张的道。
那老妇吞了一口水,希翼的望着陈长安。
“哦?讲来听听。”陈长安瞥了手中的剑一眼,很随意的说。
“可否借此剑给我们看一眼,一眼便好。”老头心跳加快,一直盯着那把剑。
又是借剑?
小镇外,酒肆小老板靠近自己的目的同样是剑,而这对老夫妇说了这么多,也是为了借剑。看来其中有不小的猫腻。
陈长安忽然笑道:“不借,若你们有胆,亲自来拿。”然后,陈长安顺势把剑放在桌长,双手抱胸,很想看看这对老夫妇是否有胆拿。
老妇心跳加快,情不自禁的身出手,举到半空,仍不敢伸手去拿。老头急忙拉回老妇的手,含笑道,“你不借,我们自然不能拿。”
此举,陈长安把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更加印证他心中所想,这把剑是书生的,毁掉这些人源海后,似乎有某种契约之力存在,若自己答应了借剑,他们便在再受契约之力的束缚。
真是好算盘。
这时,陈长安想到了什么,每吃一口饭,便抱剑出门。
老夫妇心情一阵失落,尤其是看到近在咫尺的剑,心中早已不能再平静。
“我们的本源都被禁锢在剑中世界,可他不借,唉!”满脸皱纹的老头唉声怨气的道。
……
出了门,陈长安径直走进中年男子的所在的房子,进门就说:“嘿,大块头,你想借剑吗?”
这是陈长安今早遇到的背柴汉子,但他没有注意到陈长安。
中年男子看着抱剑的少年,停下劈柴的动作,愣神望着陈长安,失声道:“这把剑怎会在你手中?”
“你告诉你这把剑的奥妙之处,我就考虑要不要借剑给你。”陈长安说道。这中年壮汉今早背了一捆柴火回来,院子里堆满了柴火,都是他一大早劈的柴。
看样子他很努力的工作。
男子收回目光,继续劈斩,同时说道:“我不能说出来,说出来我的努力就白费了。而且像我这种罪行累累的人,我需要的是赎罪,这些年来我劈柴就是在反思。”
陈长安来了兴致,蹲在地上看着他劈柴,饶有兴趣的问:“给我说说你的故事吧,你犯了什么错,以至于源海被毁,只能在理赎罪。”
男子用力劈柴,挥汗如雨,却没有一丝疲倦之意,“杀人之罪!”
“像你们这些大人物,有那个手中不沾着人命的……”
没等陈长安说完,男子打断他的话,说道:“我杀了我的亲生父母,兄弟姐妹都被我杀了。”
“你是鬼族之人?”
男子惊愕,又继续劈柴,说道:“知道我是鬼族之人,你还敢跟我说话?”
陈长安扯了扯嘴角,对男子说:“你本该在荆州的沧海之巅,为何不远万里跑到终南山?”
男子停下手中的动作,拍了拍手,抓起一块布擦干脸上的汗水,又继续劈柴,才说:“我曾竟说终南山有黑白无常,身为鬼族之人,我很好奇黑白无常长得啥样,就来看一看。”
陈长安迫不及待的问:“结果如何?你可看到黑白无常?”
“不然呢?你以为我什么会在这小镇上?”男子笑着说,嘴角上扬的却是苦涩。
“难道这把剑的主人是黑白无常?你们遇到的就是无常鬼了?”陈长安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无常鬼?嘿嘿,小家伙,我来告诉你,世间犹闻无常鬼,不知无常仙!你还敢说那是无常鬼吗?”男子情绪起了波动,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无常世道,世事无常,我们有罪之人皆不过是身处这无常游戏中,你且出去看看,那些被夺走本源的,谁不是大罪大恶之人,他们生平都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在这里,仍逃不过无常的惩罚。”
陈长安很不解,于是再问:“这座小镇都是无常的游戏?”
“没错,有罪之人会遭受惩罚,在这里进行赎罪和忏悔,像我一样每天起早贪黑,为了就是努力挣钱,当有一天,等我老的时候,也应该攒够了钱,便能赎身,回归故里。这就是无常的游戏,曾经的地狱道有十八层地狱,每个人都在赎罪和忏悔,虽然地狱道崩碎了,无常仍在,他们的游戏法则便没有终止。”男子道出原委,这座小镇存在的意义,是无常的游戏。
无常世道,世道无常,若想挣脱束缚,必须进行数罪和忏悔。
相当于前世的劳改,把把罪人关押起来,限制自由,以劳动进行改造。
陈长安傻愣愣的笑了,心中还觉得这黑白无常有些可爱,思想倒是蛮先进的。
笑过之后,陈长安问:“你之前是什么修为?不会也是命格巅峰的神王吧?”
男子不屑道:“区区神王,给我提鞋都不配,我乃沧海之巅的千魂王,世人提起我名,无不颤栗……”
陈长安皱起鼻子,鄙夷道:“听都没听说,还千魂王,提起你名字就颤栗,吹吧,反正不用钱。”
中年男子一阵哑然,竟无言以对,如果按照以前的暴脾气,神王在自己面前都要战战赫赫的,如今被一个少年怼得没脾气,还能说什么?
世道无常啊!
随后,他继续开始劈柴,同时对少年说:“小家伙,别以为你在这个年纪拥有灵识境界的修为很了不起,我见过的天才比你认识的人还多,但是有几个能笑道最后?能活到最后的才能笑到最后,比如,你以为你是天才,但是在我眼中和蝼蚁没区别,等你到了我这个级别,你会深有体会的。”
“你这人真不害臊,见过的天才比我认识的人还多,在你眼中天才和蝼蚁没区别,那么你不是和你厉害吗?还不是被困在这里,过着普通人的生活。”陈长安一本正经的反驳。
中年男子白了陈长安一眼,不耐烦道:“你是专门来太康的吧,哪凉快呆哪儿去,少来烦我。”
陈长安顿时觉得无趣,便灰溜溜出门,准备去往下一家。
在陈长安心里其实蛮好奇的,这些被困在这里的大人物,都有哪些精彩的故事。
拐进一个巷子里,陈长安心情愉悦,哼着小曲,轻车熟路的走进一个院子。
让陈长安好奇的是,这主有些心也太大了,别人都是忙前忙后,不敢有多余的时间休息,而这人却不一样,他躺在摇椅上,翘着二郎腿,正谁懒觉呢。可能是睡梦中遇到了没人,或是梦见了美食,嘴角还留了口水。
看着就恶心。
“老家伙,该醒醒了,白日梦不会成真的。”陈长安可以大声道。
被吵醒的老头一个激灵,险些掉下椅子,没好气道:“哪来的小家伙,活腻歪了是吧,大爷的懒觉你也敢吵醒。”
陈长安在着老头面前扬了扬手中的剑,笑道:“这把剑你可熟悉?”
“你大爷的,赶紧借给我瞧瞧。”老头暴跳起来,眼里只有剑。
陈长安很气人的收回剑,神气道:“给我说说,你犯了什么错?”
“我没犯错啊,我何错之有?”老头留着很长的胡子,很久没梳理过了,模样有些邋遢。
“你再不老实,我打你一顿!”陈长安威胁道。
“你敢……”老头暴怒,不过看到陈长安不作假的神色,立即认怂,低声道:“我乃是宇宙无敌天狗大人,你应该听说过吧,怎样,现在是不是感到很震撼?别用这种崇拜的眼神看我,唉,怪我太出众了,不管到哪里都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这也太极品了吧,竟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什么狗屁天狗,我以前养的狗叫做哮天犬,比你好多了。”陈长安没好气道。
“你竟敢乱用本王的名字,还用在一只杂种身上,我告诉你,惹急了我,狗还会咬人呢……”老头威胁道,直接变幻出本体,不过却是迷你型的小哈巴狗。
小哈巴狗冲着陈长安‘汪汪’的叫了两声,似乎在示威。
在陈长安眼里,一点也不凶,反而很可爱,就笑得合不拢嘴。
“狗急了还跳墙呢,你敢嘲笑我。”小哈巴狗张牙舞爪就冲上去。
陈长安一脚踢开,一屁股坐在摇椅上,反客为主,冲着那只狗勾了勾手,说道:“过来给我捶捶肩,不然我你绑起来。”
“气死狗爷了,没见过这么欺负狗的,要是我本源在,我让你给狗爷当坐骑。”嘴上是这么说,小巴哈狗还是化为人形,极不情愿的上去给少年揉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