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启二十四年十一月上旬。
自竺衣被请去了钰王府一遭,回去后,寻风苑明显加强了人手防设。
遥案庄的银杏仿佛一夜间转黄,满树金色,有风吹过,铺落遍地。竺衣从前不曾见过这样的美景,不忍破坏,她便阻止了遥案庄的下人们过来清扫落叶。
很多人说寻风苑成了野园。
那段时日,她育的几种养身蛊药起色更明显了些,庄中的人多多少少开始接受她,尝试与她亲近的人也多了起来。
左柸当时在外,竺衣见不到其人,就跑去书厢看些书。最初,看管书厢的路麦老大不乐意,有几个与他关系较好的小姑娘帮竺衣说了话,他倒不好再计较,放了她进去。
书厢奇大,罗列的书本成千上万,圣书、兵书、法书、禅书,乃至稗官野史、奇闻异录一应俱全,可谓包罗万象。
但竺衣压根看不进。
她来此不过是听闻左柸每次在园中待的时间,多半在这书厢中度过,这才心猿意马的过来,为的是嗅嗅他的气息。
文希将竺衣无法自拔的迷恋看在眼里,忧心忡忡讲与初临,伙同初临阻止她。文希一心要她清醒,初临则是看她笑话来的。
偏巧有几日,竺衣心情不好,想到左柸不在庄中,这一去已经两个月未回,见到他的机会可谓少之又少,很是烦躁,发泄不出的那股浓烈的情绪就这么爆发了。
她对着文希大吼,直吼她不能理解自己,还要装作“大义凛然”的样子过来数落说教。她大声质问:“我就这么差吗?你要这样看不起我,认为我高攀不起你主子……”
文希愣住,反应过来之后,低声道:“我这哪里算看轻了你?不过是想提醒你看清自己与庄主的差距。如果只靠追求就能被庄主看上,那这天下的姑娘比你追得厉害的人多了去,怎会不见一个成功?”
文希那番话说完就走了。后来竺衣在寂静的小屋中回想起来,才明白当时真的是自己无知、任性,荒唐可笑。
但那次,她还坚守着自己的幼稚,一心与文希闹“冷战”。
她打算那几日都不要同人家说话。
不巧,第二日她来了葵水,肚子酸痛,浑身冰凉。她捂着酸痛的肚子哼哼唧唧,缩在床上可怜兮兮地叫文希。
文希自然不与她计较,贴心地过来帮她揉肚子,灌热水。
竺衣皱眉哀呼:“看来不能跟文希置气,不然会遭报应的。”
文希“噗嗤”就笑了,打理好她后又开始打理房间。
十一月中。
外出访友的左邀回了庄,还带给竺衣一个好消息,说左柸不日就赶回来。
那一日,竺衣随着众人高高兴兴地去庄门口迎接左柸,却在看到与他一同回来的人之后,笑意僵在脸上。
那个女孩子,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身鹅黄色的曲裾裙衫,头上挽着两个鼓鼓的发髻,明眸皓齿,巧笑嫣然。
竺衣站在远处傻傻看着。那个姑娘一脸好奇地东瞅西瞟,热情地与两旁的人打招呼。
文希晃了晃失神的竺衣,努了努嘴。
那个女孩子,叫宋冬晨。
想起来,如果竺衣的人生没有她的出现,该多好。若没有她,纵然竺衣得不到左柸的心,也不至于使她失去更多……
那是第二个住进遥案庄的女孩儿。
竺衣也明白自己是一个女客的身份,明显人家的来头、地位比她高出很多。
宋冬晨住在离左柸主居温烟居很近的朝字阁。
她的性格活泼好动,人又娇小可爱,加上庄主对她明显的照顾,不多时就有一大帮子人围着她转。竺衣虽然对她能享受的高待遇很是不爽,但人家见了她热情地打招呼,她又不好拉下脸来熟视无睹。
宋冬晨总是有意无意过来寻风苑找竺衣聊天。竺衣这个人从小表达要么欠缺,要么过度,人家全不在乎,仍隔三差五大老远的跑来。
初临看着宋冬晨每次跑来找竺衣,很是辛苦,偶尔就会拿脚踹竺衣:“还不给宋姑娘泡茶去?”竺衣怒不可遏。
宋冬晨在那边咯咯直笑:“初临哥哥你对人家好一点,女孩子怎么能拿脚踢呢?”笑得娇美动人。
初临登时红了一张俊脸,不甚自在地甩了甩额前的斜刘海。
这也是正常,庄里的男人们,看到宋冬晨,多半会忍不住悄悄多看两眼。
好在仇水是个例外,依然万年不变的表情。
这让竺衣心里好受多了。不然他跟初临一样,每人一脚过来伺候她,她哭都不知道该找谁。
宋冬晨总是给他们带些东西过来,而且每个人喜欢什么,她都能记住。竺衣望着她玉瓷样的笑脸,思想斗争了几天,最后决定跟宋冬晨做朋友。即便她心里还在因为宋的特殊待遇而吃味。
熟识之后,竺衣才知道宋冬晨来的时候身上带着伤,只是被她很好的掩饰掉了。
宋冬晨不喜欢喝茶,每次过来都要喝那些苦苦的蛊药。竺衣害怕她补过了反而伤身,劝她别当水喝,她只道是养伤。
宋冬晨悄悄地问过很多次竺衣要帮左柸育的是什么蛊药,竺衣自然不能告诉她。宋冬晨转眼挂着笑脸去问初临,初临立马就招。
她一脸惊奇,直呼世上真有可以控制别人的蛊。她有些害怕地离竺衣远了些:“衣衣你不会用到我身上吧?”
竺衣笑:“想得美,那么贵,用你身上浪费了。”
天地良心,竺衣只是开玩笑回她,却没想惹到了对方,宋冬晨瞬间变脸,气冲冲地呛她:“当然,这蛊药用不到我身上,不然我能到这儿来吗?”
宋冬晨莫名其妙的话,呛得竺衣不得不停下手中的活,歪了头去看她。
她不再说话,气呼呼地走了。初临刚从外面回来,见她这样,拿手哆哆嗦嗦指着竺衣,一拍脑门去追人。
竺衣和宋冬晨的朋友关系就这样,并没有持续几天就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