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有文字万千,陈临辞的文化水平说不上高却也不算低,认得的也是不少,往些年不觉得什么,此时坐在小湖边,陈临辞的心情十分低落,这才深有感悟,原来佛宗讲世间万般苦果,最是扰人心弦的,还是这个情字。
若是那些行事为人像风一般潇洒的人倒还罢了,陈临辞偏偏又是那种活的极为小心的人,他自幼孤苦,身边除了酒鬼老道士和程子豪之外,几乎很少有能够交心相待的人,所以便比旁人都要更加珍惜每一分善意,不然当年也不会做得出为了宁为玉这么一个没有什么太多交情,就因为一句话挺身而出的事情来,他看上去对很多事情都漠不关心,实则心中十分的敏感,这般性格直接导致的结果便是他的多情以及优柔寡断。
此心拖泥带水,方是人生最苦之处。
面对落紫颜与赵奕然二人,其实陈临辞到现在都没有给出自己一个答案,唯一能够选择的,便是生活和机缘留给他的答案,可面对赵奕然的问题,陈临辞再一次的选择了犹豫,说出来的话也深深的伤害到了赵奕然。
你对落紫颜有情意,又喜欢着我,甚至到了现在这种时候都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回答,那你陈师兄把我赵奕然当成什么了?
赵奕然出身白马书院,爷爷是名扬大楚的赵无极老院长,虽然家世比不得天波府,但却也是书香名门,自幼受到的教育和本身的傲骨都不允许赵奕然接受这种事情。
而且如果陈临辞当真能够虏获落紫颜的芳心,那他所得到的就是整个天波府一龙八虎的扶持,就算以后陈临辞再怎么不争气,无尽大陆都必须有他的一个姓名。所以赵奕然选择了主动放手,给陈临辞一个更加广阔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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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头苍苍白发的赵无极老院长站在客栈的小院里,急的走来走去直跺脚,老爷子一生与人为善,在大楚国甚至是周围的许多国家里,都有着很好的名声,平日里也是个温文尔雅云淡风轻的人物,白马书院的弟子看着老院长此时的模样,个个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走过来说什么,因为大家都知道老院长此时在忧心着什么。
能让老院长如此失态的人,只有大小姐一个。
大小姐傍晚从外面回来之后,脸上便挂着几道泪痕,小脸通红,明显是刚刚哭过的样子,而且回来之后谁都没有理会,就连平日里形影不离的侍女小唐,此刻都无法说上一句话。
许多人都知道,来到应天城之后,大小姐跟着陈师兄离开了客栈不知道去了何方,大小姐如今一个人回来又哭成这样,很明显与那位陈师兄绝对逃不了干系。
小唐站在赵院长的身边,也是急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大小姐的性子她比谁都清楚,知道这个时候就算进得了房门,也会被赶出来,而且不可能说得上任何的话,她跺
了跺脚,气的眼角泛起了一丝泪花,恨恨说道:“小姐从来没有这样过,肯定是那个混蛋陈临辞做了什么事情将小姐给惹生气了,而且两个人出去一个人回来,那陈临辞定然是做了什么事情不敢来见您,我这就去找他,敢欺负小姐,我小唐手里的剑可不是吃素的。”
“你打得过他吗?”姜还是老的辣,虽然已经急成了这样,可是赵老院长却并没有因此丧失理智,而是直接一针见血的道出了问题的本质。
“打不过便不打了吗?”小唐生气道:“小姐长这么大,何时如此失态过。他陈临辞难道还真敢出剑杀了我不成?”
赵老院长叹了口气,说道:“小唐啊,我知道你跟奕然情谊深厚,只是这个时候就别说这种傻话给我添堵了,年轻人自己的感情事,我们又能做些什么呢?还是等奕然出来先问问她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吧。”
小唐低下了头,在旁边石桌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她此时心中憋了一团火气,但赵老院长的话,她又不敢不听,所以只能坐在石桌旁,小脚不停的踢着桌下的石柱,明显是将这方石桌当成了陈临辞。
皎洁的明月挂上了夜空,陈临辞从湖边起身,沿着来路走了回去。
他走的很慢,脑海里都是与赵奕然白天的时候一起走来的场景,幻想着赵奕然一人回去的样子,他绕路来到那个偏巷,巷子里灯火通明,小吃的生意较之白天还要更好一些,他又来到那家烤鸭店,排了很久的队伍,让店主片了半只烤鸭提在手中,烤鸭很香,可是他却没有丝毫的食欲,他来到了之前白天来的时候带着赵奕然走过的所有小吃店,买了白天给赵奕然买过的所有吃的,然后沿着来路又失魂落魄的朝前走着。
陈临辞不知道自己这样是不是算是失恋了,因为这段感情可以说是从来都没有真正意义上开始过,只是处在一个朦胧的阶段,刚刚冒出头来便被赵奕然主动给斩断了。
陈临辞走在应天城繁华的街道上,又路过了那条清溪河,河边风景依旧,盲眼的老太太还坐在河畔拉着那一曲悲凉悠远的二胡曲,陈临辞上次来到这里听到这首曲子的时候,还没有那么多的感同身受,此次却不一样,他的心境似乎在某一个方面与盲眼老太太引起了一种十分奇妙的共鸣,心情竟然随着曲子变得更加悲凉了许多。
有风吹过,陈临辞怅然所失,又从腰包里掏出来了一些碎银两,扔在了老太太身前的盒子里,这次没有压住声音,老太太听到了银子落入盒中的声音,立马便停了下来,喃喃问道:“好心人,谢谢您一直这么照顾我这么一个瞎老婆子。”
陈临辞笑了笑,没想到老太太竟然判断出来自己已经不是第一次过来了,便好奇问道:“婆婆,您怎么知道我不是第一次过来了。”
“原来是个俊俏后生啊。”老太太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老婆子已经在这
清溪河畔拉了许多年的曲子了,却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公子您一样出手这么阔绰,上来便扔了十两银子,老婆子我眼瞎了,可是心却没有瞎,自然不会忘了公子的大恩大德。”
“婆婆,您没有家人吗?”陈临辞突然问道,然后才发现自己的问题有些唐突,又继续说道:“婆婆,我没有别的意思,您不要在意。”
瞎眼老太太笑了笑,说道:“没事后生,都这么多年了,老婆子我早就习惯了,当年我也是应天城的富家女,父亲做丝绸生意,十六岁那年遇到一个少年,他长袖翩翩腹有诗书,可却是个其他郡县里出身村子里的穷小子,像很多书里那些俗套的故事一样,我不顾父亲的反对与他成了婚,最后少年中了举人,后补了一个县令的位置,我的父亲却经商失败,一夜沦为普通人,他心中暗恨我父亲当年瞧他不起,又将这种恨意嫁接到了我的身上,渐渐开始冷落疏远,娶了别家的女子,后来父亲病故,已经不是少年的少年也因为贪收贿赂被送进了牢狱,我伤心欲绝,哭瞎了这双眼睛,才有了如今清溪河畔的二胡曲。”
陈临辞将手中的烤鸭和吃的全都递给了老太太,说道:“婆婆,这些吃的您先拿着,没有想到天玺纪元四海升平,繁华的清溪河边还有这么多人间悲惨故事,您恨他吗?”
“后生,谢谢你。”老太太放下二胡,从陈临辞手中接过吃的,然后才继续说道:“往事都已经随着清溪河的河水流淌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又哪里谈得上恨与不恨呢?我只知道,那些年的爱是真的,痛是真的,人间所有的悲欢离合,也都是真的,只是唯一对不起的是我的父亲吧,他养我育我这么多年,临死都没能见我一眼。”
“婆婆,我叫陈临辞,我会经常来看您的。”陈临辞喃喃说道,然后转身便离开了清溪河。
瞎眼老太太的话深深地触动了他的心灵,如果摊到往些年,他定然会唾上一口唾沫,然后痛骂一生那个书生真不是个东西,可是今夜他没有,那个书生固然可恨,可他自己与那个书生又有什么差别呢?
他离开了清溪河,突然想去客栈一趟,去见一见赵奕然,感觉两手空空的时候,才恍然忽觉原来自己早就开始有这个想法了,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去偏巷买这些东西的时候,内心深处的想法就是带着这些吃的,再去找赵奕然一次。
可是这个时候那些烤鸭那些小吃,都已经被他送给了盲眼老太太,两手空空又如何去见她呢?
陈临辞突然有些想放弃了,他不敢去面对此时的赵奕然,也不敢去见慈祥的赵老院长,他甚至能够想象得出,这个时候自己如果出现在客栈里,性情直爽的侍女小唐会怎么对自己。
他心如乱麻,胡乱的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东西,却没有发觉自己已经偏离了回星夜学院的街道,来到了白马书院学生所在的客栈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