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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陷落之后,紧跟着花云被擒获的消息传来。
虽最后的结果尚未知晓,但是有人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噩耗传来时一直心存希望的妇女郜氏看着手中尚且年幼毫世未知,心中感叹。丈夫临离开之前早已做好了殉城的准备,沧桑的声音犹在耳边回荡。
城破之时便是你我夫妇二人阴阳两隔之日。
做为丈夫,我对你不起;
做为父亲,我对儿不起;
但身为守将,我必竭尽全力;
身为将军,我必无愧于主上。
从你嫁于我身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你我之宿命。
今生你我已无缘再见,来世当做牛做马全做报答。
随着城外嘶喊声愈发强烈,身为夫人的郜氏似乎已经知道的今天的结局。
回想起曾经种种,耳旁城外愈加猛烈的嘶喊,早已做好心理准备的郜氏拉着仅仅三岁尚是蒙童的孩子分别拜祭了家庙之后,哭着向自家仆人说出了自己埋藏在心中许久的主意:城已被攻破,我丈夫在这场战斗中必然会死,做为他的夫人为了妇人之道义我绝不能一个人苟活于世。
如果没有这个孩子在身旁的话,花云被擒获的那一刻我就应该随他而去,但是做为花家的儿媳,我绝不能让花家在我手中断后,所以我恳求你们好好抚养他的儿子,让他能够在自己的身上延续花家之香火。
在这种大是大非的生死时刻,按理说身为仆人应该有过劝诫,但是当一个人视死如归的时候,任何的劝解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
于是这个仆人接受了她的请求。
在将儿子的问题真正解决,并且处理完所有后事之后,身为妇人的郜氏再无后顾之忧。
在花云被擒获的消息传出之后,毅然决然的投水而亡。
你我夫妇二人,虽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必然会同年同月同日死。
这便是我做为你花家儿媳,为你花家做的最后一件大事。
一代烈妇,就此离世。
……
另一边。
在接连失去主将,已经失去主心骨如同扒了皮抽了筋犹如死鱼烂虾一般的太平府守军再也无力抵抗陈友谅的凌厉攻势,从陈友谅踏上城墙的那一刻起,已经破败不堪的太平府守军宣布战败。
而这一噩耗很快传到了后方根据地。
此刻身在金陵的朱元璋此时已经无暇顾及老友花云的死活,因为摆在他面前的首要问题就是太平府被攻破,那身在它后方的金陵前面再无可保护的壁垒。
现在的金陵就如同是一个被扒了裤子漏了铛的板上肉,对方只要动手那自己必将万劫不复。
在这个时候身为主将的朱元璋当真是恨常遇春恨得牙根直痒痒。
你个禽兽,你个长得如同熊瞎子一样的牲口,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渣败类。
你杀了那几个虾兵蟹将倒是痛快了,可是你知不知道给大爷我惹了多大的麻烦?
这次你是真的把狼给招来了。
你最好祈祷那个名叫陈友谅的混蛋瘪三尽快过来,别给我空出足够的时间收拾你个混账王八蛋,不然的话大爷我就先拿你开刀,让你个瘪三先给爷们我到阎王殿趟路。
面对着现在可以说是进退无路求救无门的困境,朱元璋恨得牙根直痒痒,却也无可奈何。
现在的情况是事情已经出了,要处理谁也得等到秋后一起算账。
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出一套行之有效的办法来化解眼前的燃眉之急。
在这种危机出现的时候,朱元璋很是识趣的召集了众人商讨具体的解决方案,但是真正召集起这手下一帮谋臣之后,原本还心存侥幸的朱元璋看到众人的表情和举动心凉了半截。
看着眼下这群平日里还算略有主见的群臣,原本还满怀斗志的朱元璋彻底歇了菜。
在这种困境面前,首先出现的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
一种声音主张投降,在陈友谅大兵压境的情况下,率先缴械,以表诚意。
另一部分人则主张撤退,退守在紫金山上,以策万全。
但是无论哪种声音,他们都抱着一个共同的信念,那就是远离应天这个是非之地,远离这个好不容易才打下来已经开始逐步稳定的战略根据地。
朱元璋失望的看着这群平日里仁义道德道貌盎然的谋臣大家,看着眼底这群曾经吆五喝
六趾高气昂此时却失魂落魄犹如被抽了筋扒了皮的大虾一般面容失色的众人,心中感叹。
有这帮人在,谈何大事。
有这帮人在,大事无成。
此时坐在中堂上的朱元璋相信眼下这群撸起了袖吵红了眼骂干了嗓憋足了屁大有准备在这中堂之上大干一场的众臣,有一大半的人私下里已经打好了包袱知会了婆娘通报了儿女赶好了车马,只要风声不对就会立马扬鞭开始逃亡。
在他们眼里,现在的应天已经是一个死亡之城。
在生死面前,最重要的就是保命要紧。
其他的什么老板,什么理想,什么功绩,统统都是扯淡。
至于最后这个老板会是怎么样的下场和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反正现在这个混蛋的市面下老婆不好找,老板很好找。
干不了就跳槽,反正这个世道有奶便是娘。
在这种困境下,朱元璋当真是束手无策了。
一直头疼陈友谅这个自己根本没敢招惹却不请自来的瘪三问题的时候,打又打不过合又合不来而苦苦寻找不到解决方案的朱元璋将目光看向了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刘基。
此时的朱元璋发现一直被众人奉为文臣首府的刘基迟迟不语,脸色却是出奇的平静。
看着安坐一旁全然没有大难临头惊慌失措表情的刘基,朱元璋的心里开始骂娘。
刘基,你个瘪三,憋什么坏屁呢。
你个不怕事大只嫌事小装傻充愣两眼冒泡的混账王八蛋。
大爷我花高价请你来不是让你当好人先生的,更不是让你来看众人对骂干仗看热闹的。
现在这个结构眼上您老儿倒是放个屁啊,有什么高见就别藏着掖着了,赶紧支应出来让爷们瞅瞅啊。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在陈友谅这个暴徒分子的问题上,自己已经钻了牛角尖。
秉持着不用白不用用了也白用既然能够用为何不使用的思想原则,朱元璋上凹下凸完全不成比例的脸颊上绽放出一朵足以闪耀群星的璀璨笑容,只差笑出花来放出浪来的面孔下,低声细语的询问:先生,现在左有张士诚不断袭扰,右有陈友谅大兵压境,北方还有一个大元王朝虎视眈眈,而在下现在的处境是夹在他们几人中间动弹不得,请问先生以我们现在的处境以后该如何办呢?
这时候早已按耐不住自己心中寂寞,已经满报破旧而立新为思想原则的刘基在苦等朱元璋来询问自己的时候,终于逮到这个契机的刘基发话了。
他就是在等这个机会。
面对着喧闹杂乱已经自乱了阵脚的众位大臣,一向以书生自居,和颜悦色从不越雷池半步的刘基此刻全然变幻了模样。
肃穆的表情冰冷而冷漠,用近乎蔑视的眼神扫视着众臣,冰冷而激亢的声音震人耳膜更刺动心灵。
主降主奔者,当杀!
主张投降和主张逃跑的人,应该全都给杀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楞了。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平日里和颜悦色的书生这般模样。
同样是文人出身,秉持着谁都不服谁的文人性格,从刘基这个文人首辅来到的那一刻起就对这个书呆子看不上眼,一直暗中较劲心里憋屁的众人总是想着在某一时刻打压打压这个不可一世的混蛋瘪三,而刘基却似乎对这种情况视而不见,和颜悦色之间绝少表达自己的意见。
久而久之众人也将他自然忽略。
同样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你的脑门大爷们的脑门也不小。
做为同样为一个老板打工同吃一口饭同喝一碗粥的革命战友,凭什么你的身份就要比我们的高。
你是尿的高,爷们尿的也不低。
但是此时,在这个原本喧闹嘈杂几近崩盘的大厅突然安静了下来,文人清高自命不凡的思想品格,他们原本对被众人吹嘘为文人首辅的刘基是看不在眼里的。
在陈友谅大军压境的事件上,爷们一直以为你是被吓怕了吓尿了吓怂了吓破胆了而迟迟不语的,此时却万万想不到你突然间来一个语出惊人平地起雷。
这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来的确实有些太快了太猛了。让我们这些主降主奔的众人心头一惊。
在一语惊人之后,刘基继续陈述自己的理论观点。
现在的境况下,我们是处于被动状态,但是我们如果真的投降的话,那我们必然会重蹈徐寿辉和花云覆辙,死在陈友谅的手下。逃跑的主意更不可取,如果我们今天逃离了应天,那到时候陈友谅必定会趁机占领应天迎头压上,在应天后方我们又没有任何根据地,到时候我们退无可去进又无门,那我们就真的进退无门。
最后的结果只有死路一条。
为今之计,我们可以做的只有一种方法,那就是正面迎敌,在陈友谅这个暴君风头正盛之时,给他来那么一刀,挫挫他的锐气杀杀他的威风。
面对着虎视眈眈的陈友谅大军,面对着即将大兵压境进退无门的艰难处境,刘基给了陈友谅一个近乎完美的用词:骄兵必败。
我们现在能做的也唯独可以做的就是拼死一搏,在陈友谅这个不可一世的傲娇暴君面前给他痛首一击,除此之外,再无退路可言。
刘基此番惊人举动一出,朱元璋傻眼了,原本眼比天高心中傲娇满天之下老子最屌的众位大臣也傻眼了。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平日里不声不响屁都不吭一声的柔弱书生竟然也会有如此刚强的一面。而坐在大堂正中眉头紧锁脑门发大两眼发蒙的朱元璋也是一惊。
在陈友谅的事件上,自己确实出现了略微的胆怯。
这不单单是众人的看法,也同样是自己的看法。
陈友谅无论是政治影响力还是军事实力来讲,都远远超过自己。在陈友谅的问题上,自己在心底有一丝畏惧,虽然碍于面子嘴上不愿意说,但是这是事实。相对于自己来说,此时的陈友谅确实太过强大。
强大到足以撼动自己的整个军事根基。
强大到足以搅碎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咫尺江山。
强大到足以让自己这个羽翼尚未丰满就要抵御强敌的小卒瞬间崩盘。
这也是为什么自己迟迟不愿意与陈友谅正面相对的真正原因。
在陈友谅面前自己当真是蝼蚁一枚。
不到万不得已,决然不愿与他正面相对。
但是当刘基的话响起来的时候,一直心底暗中抵触的朱元璋醒悟了过来。
是啊,除了金陵之外自己还能退居到哪里去呢?
金陵之后,再无金陵。
此时只有与陈友谅正面相对,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置之死地而后生。
不知生焉知死。
置之死地后或许可以得以重生。
这时候,唯独在死地处才能寻找出一条生路。
没办法,只能拼死一搏。
干!
干掉陈友谅!
干掉这个让自己差点吓破胆吓尿裆的混蛋瘪三。
不搏一把就死定了,拼一把也许能活。<!--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