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月熹挑眉看着这一幕,心中只觉得惊奇。如此决绝冷血的一个组织,是怎么收获那么多忠心耿耿的死士的?简直匪夷所思!
不过他们这样在意,说明地上躺着的这些知道的东西必然不少,机会如此难得,萧月熹可不想就这么放弃。
她兀地动了,提刀隔开了那人灭口的兵器,看了眼地上奄奄一息的人,一言不发地提起来就要走——地上也就只剩下这一个活口了,看样子也不像是能救得回来的,萧月熹却没觉得这是吃力不讨好的买卖,护着这半死不活的人跟对方周旋了好久。
直到对方负责灭口的青年面露不耐之色,萧月熹突然发难,混不在意似的扔了那半死不活的人,在对方错愕的目光中扑了过去,三下五除二就制服了他,速度快得令人来不及做出反应。
萧月熹也不看他的表情,捡起刚才他们丢下的绳索,把他捆了个结实,继而粗鲁地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嘴,仔细查看一圈后露出惊讶的表情道:“哟!不玩儿咬毒囊那一套啦?”
青年脸色铁青地瞪着她。
萧月熹不再看他,在他身侧几尺远的距离席地而坐。外头的打斗声已经有微弱转而变得激烈,萧月熹有些在意那个幕后的病秧子主人,可是她透支的体力不允许她再擅自行动了。
幸而很快有人找了过来。萧月熹看到那个匆匆行进的身影明显一怔,继而急道:“你怎么过来了?风姑娘呢?”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乘风。
乘风的目光比萧月熹急切的多,似乎是一找来,就在挨个院落搜寻萧月熹的踪影,如今见到活人,高悬着的心却仍来不及放下。
萧月熹的面色惨白如雪,一身玄衣也有些凌乱,虽看不出血迹,可单看她流了满手的血和显得潮湿的衣服也知道,她伤得不轻。
乘风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连忙冲上来道:“风姑娘已经被属下送回山寨了,夫人您怎么样?”
萧月熹吐出一口气,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松了,人都有些虚脱的感觉。萧月熹没什么精神地道:“找人把他带回去——哦!还有那个。”她说着指向刚才被她丢下的那个尚有一口气的人身上。“一起带回去,别让他们死了。”
乘风又气又急道:“您就别操心这些琐事了!属下先背您出去。”
萧月熹摇了摇头:“不用,我自己能走,你让我歇一会儿……”她见又有几人匆匆找来,乘风嘱咐他们将那两人带走,好生看管。乘风没有再跟出去,而是立在萧月熹旁边守着,等她缓过来能自己行走。
然而嘴上还是忍不住念了句:“属下觉得您需要尽快处理一下伤口。”
“没事儿!”萧月熹混不在意似的摆了摆手问道:“你怎么过来的?风姑娘怎么样了?”
乘风看她一眼,顿了顿才不太情愿地答:“属下背着风姑娘一路再没遇上什么危险,快到山寨的时候终于碰上了自己人,风姑娘说您可能会用到那枚烟花弹,让属下尽快原路返回等着。她带去的人都是从属下这拨出去的,属下找他们也并不困难,见到烟花就立刻赶来了。”
萧月熹拎起手边的长刀,支撑着自己的身子缓缓站起来。乘风见她摇摇晃晃的心就跟着颤悠,忙上前想扶,却被她制止了。萧月熹平和地问道:“有马么?找几个人,先送我回去。”
乘风惊愕地看着她问道:“您还能骑马吗?”
萧月熹懒得理他,用实际行动证明,她虽然受伤了,但依旧不是软脚虾。
乘风不放心,可这边的事又需要他亲自坐镇,只好精挑细选出十几个自己的嫡系心腹,好生将萧夫人护送回去。
临行前,萧月熹的精神提起了大半,她郑重地对乘风嘱咐道:“幕后主使没那么容易抓,别被他牵着鼻子走。这庄子里的人都比较关键,处理得当一样够那装神弄鬼的玩意儿喝一壶的!好好干,我们回京的日子不远了。”
乘风听了整个人都是一震,恭敬地揖手一礼后,精神抖擞地转身走远了。他才是最巴不得能早点回京的人,这些日子跟在萧夫人身边,实在是太锻炼心志了,再这样下去,他能疯了!
若是纵马而行的话,后山到山寨的路其实并不远,只是萧月熹一身的伤再在马背上颠簸这一路,精力就越发不济了。不知道靠什么支撑着她走完这一路的,一直到山寨大门外,她还能从容不迫地下马,随即身子一矮,差点倒下。
迎在门外的苏苏见了,忙冲上来扶她,这次,她没有拒绝,只是轻声问:“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苏苏急得眼都红了,哽着嗓子道:“是乘风大人让人传的口信,本意是想让我照顾那位姑娘,一听您还没回来,我就在这里等您了。”苏苏一边说着,一边从缰绳上把萧月熹的手掰开,她死死地攥着缰绳和马鞍的一角,整个人几乎都倚在马的身上,亏得这是匹高大有力又训练有素的马,被她这么倚着愣是没抬一下马蹄,否则萧月熹肯定站不住摔下去了。
苏苏连忙将她扶到自己这边,一股血腥气自萧月熹的身上弥漫开,吓得苏苏的手都有些抖。
萧月熹觉察到异样,不由转头对她笑了笑,只是这副笑容挂在她此时毫无血色的面容上只会显得更加苍白。萧月熹道:“你还行不行啊?不行我自己走了。”
苏苏连忙站稳,紧紧地拉住萧月熹的手试图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力量,然而在萧月熹眼里,这更像是无措与慌张。萧月熹不动声色地顺着她的步调缓缓往里走,与迎头走出来的李然打了个照面。
李太医刚处理完一个,紧接着又回来个更严重的,登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脸色也顾不上甩,忙把这位不能出事却频频找事儿的活祖宗请进了临时腾出来的房间。
李然搭了一下萧月熹的脉,良久才道:“苏苏,春秀姑娘马上就过来,她会协助你给萧夫人处理伤口,我先给她开点补气养血的方子熬上。”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药箱里倒腾几个小瓷瓶出来,上面都用红纸标注了,他扔不放心,又列了单子,详尽地说明几瓶药的用法,告诉苏苏等春秀姑娘来了就给她看。
等他走了,萧月熹才问:“春秀姑娘?”
苏苏一边替萧月熹擦着面上和手上的血和泥,一边轻声道:“夫人不记得她啦?原先是在疫所帮着诊治病人的,后来病人被歹徒煽动下毒,她也是受害者之一。”
萧月熹当然记得这么个人,她问的不是这个:“她怎么会过来?”
苏苏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最近她跟她的未婚夫经常找李太医,看那个意思,春秀姑娘想要拜师呢。”
“拜师?”萧月熹想象了一下李然那凭心情行事的作风,觉得让他收徒纯粹是误人子弟去的。她没再计较那么多,这个时候有个女人,还是个懂医术的女人是很方便的一件事。她想着,回去一定要让她们家木蓝木蔻都去向李太医求教——呃,木蓝就算了,让她去纯粹是浪费时间,还是让木蔻去吧。
她这样想着,心情倒轻松了不少。匪窝被端了,后山又有那么大一份意外收获,抓住了那些人,用些手段审一审,郭鹏飞肯定跑不了,甚至还能牵扯出不少参与其中的重臣。
萧月熹对揪出幕后黑手倒是不敢抱太大的希望,能得到这些,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解决了这边,她也能早点回京。
回京……
她曾对回京无感过,也从对其迫切过,却从未像此刻这样,害怕、慌乱,甚至想一走了之!
锦衣、手段、心计……这一切本不该与她有什么关联的东西,都在那华贵的宫墙之中,为什么她会曾迫切地想要回去呢?答案呼之欲出,然而她却又不敢把它说出来。
这些日子,她不知道把皇帝陛下念出了多少个喷嚏,也始终不知道该把自己放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上。不论如何,那样的生活都不适合她吧?
逃跑的计划只在脑中呈现了眨眼的光景,就立刻被萧月熹死死地扼杀掉了。
她曾一度自豪的将门之后的出身,如今于她而言却是麻烦。她还有兄嫂、侯府里还有那么多的人,她不能因为一己之私把他们牵连进来,跟着她一起遭人唾弃。
而且,她是真的想跑吗?萧月熹平静地在心里问自己,继而冷笑着自我回答:别傻了,你要是想跑,就不会错过无数机会了!
是的,她曾有过很多机会可以走,而且不止一次想要就此离去,可在做决定的最后关头,脑子里总会浮现出慕云轻那张人畜无害的小脸,专注时那双摄人心魄的眸子,以及他殷切的呼唤,戏谑的、深情的、无可奈何的……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