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说笑了。玧儿在襄尚城一向记挂宫中诸人。尤其是三叔你,可是三叔却连书信也不给玧儿写一封,令玧儿好生伤心。”
门外传来一声轻笑,温庭玧缓缓走入,看着三皇子笑道:“三叔惯会说笑。关心玧儿的话只在嘴上说,叔侄之情比纸薄。”
温庭玧笑着迈入朱红色门槛,抬头望了望银光闪烁的宝座上高高坐着的端皇,却连看也不看三皇子温吁一眼。
“孙儿来迟,还望皇爷爷勿怪。”温庭玧说着,乖顺俯身,单膝下跪,修长的指尖点在丝绒长毯上,手腕处的箭袖上绣着的一朵朵繁密的双层卷云浪花银线在浓浓灯光下显示出别样的精致与矜贵。
这样齐整的少年郎,的确令人喜爱。
端皇端坐于高高的银椅上,低头看着这个深得他喜欢的好圣孙,修长挑起的丹凤眼内蓄满了温柔与满意。
齐后坐在他身侧,心念转动,无非是这个孩子很得端皇的喜欢吧,否则也不会封他为郡公,这个孩子也才十三岁呢,就能写得一手好文章,太子一定下了很多功夫栽培他呢,太子还有一个庶子,可是很少带出来见人,太子很宠玧儿吧。可惜太子是小齐后亲生的,不是我亲生的,有什么关系呢。陛下会不会看在玧儿的份上,让太子继承大统。
齐后经常动这些想法,想着想着,就会心虚气短,浑身乏力,想着想着就开始偏头痛。
粉纱罗袖下的一双素手捏紧,齐后摇摇头,浑身不耐,却也只能忍着。
端皇早已不在意这个身边的女人,皇后,只是一个象征,一个与大齐族联姻的象征,一个大齐族仍然支持自己的象征,仅此而已。
若有朝一日,大齐族背叛自己,自己便师出有名。
所以他宁愿这样耗着,对大齐后不冷不热地耗着,耗到明眼人都看出来他厌恶大齐族,耗到大齐族自己忍不住背叛自己,这样做个局出来,逼反大齐族,自己师出有名,趁势毁灭大齐族,这样,整个天下就是大端朝的了,而不是端齐朝的了。
他一心所想,便是如此。
这样冰冷的深宫里的日子,耗着是一种煎熬,也是一种期盼。
太子的生母是小齐后,是大齐族的嫡女,但是已经死了,大齐后为了成为自己的女人,设计害死了小齐后,不错,这也是自己设局,自己假装喜欢大齐后,设计在宫中碧水池畔偶遇大齐后,然后让她对自己心生爱慕,自己反过来再去宠幸小齐后,一步步设计,让大齐后对小齐后心生醋妒,然后眼睁睁看着大齐后设计害死小齐后。
而自己亲手掌握大齐后毒杀小齐后的证据。
自己培养太子,看着玧儿一天天长大,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扶持太子一系上位,然后亲口告诉太子,告诉他,他的生母小齐后死于大齐后之手,让他厌弃了支持大齐后的大齐族。
多么好,多么好,大齐族会被硬生生踢出权势中心。
端皇眼眸中泛起一丝湿润。
为了他的这份谋划,他将玧儿与其生父贬谪去襄尚城,通过这次考验,看看这朝野之中,谁是真心效忠太子,谁是墙头草,风吹两边倒。
端皇低头,因了这个谋划,这个小小少年郎在襄尚城一定受了不少苦。
端皇微笑,声音有着别样的和蔼,看着纤瘦却强壮的温庭玧,似乎看到了来日的新帝,微笑道:“快起来,去你父王身边坐着。”
“父王?”
三皇子闻言一阵惊讶,不可置信地看着太子爷。
文暮听琴知意,起身执杯对坐在对面的太子恭贺道:“微臣恭贺太子,得复王位。”
五皇子错愕瞬间,便即刻起身,对着坐上端皇道:“父皇要复太子殿下的亲王之位?”
要知道,太子被罩上杀害七皇子的真凶那一刻起,就被褫夺了一切亲王封号,贬谪去襄尚城后,虽然被任命为城主,却并没有城主之权,只是挂一个城主的名号,有个尊荣,真正的城主之权却在副城主手中。
如今回了上柔城,也还是个待罪之身,此刻,端皇却有意复起太子亲王之位,显然是释放了不一样的信号。
坐中二品以上大臣各个面面相觑,低头思索。
端皇为风,下臣为草,自然各个望风而靡,除非哪个大臣自恃根基深厚,有胆与端皇抗衡,但如今天下权势尽在端皇掌握,谁又敢不乖乖服从。
三皇子攥紧手掌,起身辩言:“父皇。儿臣以为不妥。大哥乃是杀害七弟的真凶。”
文暮笑着起身,“未必吧。”
文暮道:“此事尚未定论。刑部也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太子是真凶,三皇子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事情尚有疑影,处处都有疑惑,三皇子却要把这种杀死亲弟的恶性定在自己兄长身上,未免不智。”
五皇子起身道:“文大人一向秉公无私,老五佩服,可是文大人,你也不能总是如此偏袒大哥。没人能证明大哥没杀七弟。”
文暮点头:“在没人能证明太子杀了七爷的情形下,太子还是不争不辩去了襄尚城,在襄尚城的这些日子,太子一直奋力寻找凶手,四处招募人才,只为推断出凶手,这份执着与不愿蒙冤的清醒令文暮甚为佩服,反观三爷与五爷,在七皇子死后,升迁的升迁,娶亲的娶亲,反而令文暮深感虚伪。”
三皇子无言。
端皇咳嗽一声道:“好了,当年七皇子之死疑点甚多,朕心存疑。太子也未必是真的凶手,当年朕悲痛之下,失之急躁,匆匆贬谪了太子,险些断了父子天伦之情。如今太子回了襄尚城,便复了亲王身份,主掌刑部司,彻查当年老七一事。这些年,老五老三查老七的事,却始终连定论都没有。找不到证据证明太子有罪,也找不到证据证明太子无罪,当真是无能!”
三皇子闻言惊讶不已。
他以为自己只要一直给太子罩上杀害七弟的阴影,太子便此生再无复起之可能,却不料,父王会这样做。
文暮起身举杯高祝:“陛下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