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白?还朝云观清白岂有那般容易?”
六皇子看着温庭玧道:“小侄子想得太简单了些。你可曾想过陛下为何不彻查七弟之死?自七弟死后,掌管此案的便唯有三哥五哥,明眼人皆知三哥五哥自成一派,早与太子水火不容,如今将查案之权交给三哥五哥,无异于将与太子爷素来亲善的朝云观置于火炭之上。“
温庭玧俊眉微拧,”皇爷爷岂会如此糊涂?“
”不错!“六皇子道:”皇爷爷英武不凡,自不会如此糊涂,皇爷爷是有心打压朝云观。“
”为何?“温庭玧道:”朝云观一向是物外之地,观主徐道长一心向道,从未得罪过皇爷爷。“
”上柔城有三大皇宫道观,分明是星云道观,兴澄道观,静含道观,可是齐后最常去的是哪个道观?”六皇子笑看温庭玧:“一定不是这三大皇城道观。”
温庭玧疑惑道:“该不会是……朝云观?”
“侄子果然聪慧。一点即透。”六皇子道:“不错。十年前,但凡事之有祷,齐后便第一选择朝云观。你知道为什么吗?”
温庭玧摇头。
六皇子伸出瘦长的手,执起茶壶,给温庭玧再添上一盏,声如玲珑:“看来小侄子没有做足功课。只知道读书可不好。”
“还请六叔赐教。”小郡公眉目弯弯,笑看六皇子。
“这其实也是数十年前的事了。”六皇子笑道:“如今咱们的嫡母是齐后,数十年前,还有一个小齐后。我得管小齐后叫一声姨娘,因为她是齐后的嫡亲妹妹。你可知道咱们端齐朝为何要叫端齐朝?”
温庭玧点头:“侄儿当然知道。因为咱们的先辈端成祖当年南征北战,为了统一天下,乃与大齐族联姻,靠着大齐世族的力量,才有了今日的端齐朝。”
六皇子点头:“不错。咱们端齐朝的规矩,端族嫡系男儿继承皇位,必娶大齐族嫡出女儿为后。端齐二族世代互相守护,以镇江山。但是,父皇却不想这样,父皇想将端齐朝变成端皇的天下,变成大端朝。”
六皇子笑道:“可是,齐后背负着大齐族的荣耀,一心想找值得托付的忠臣,想借此守护大齐族。”
“难道说,齐后找上了朝云观?”
“不错,齐后的确找上了朝云观,并且对朝云观极好,暗中与朝云观颇有往来。”
六皇子手指将掌心珠串一颗颗摸过,微笑:“齐后暗中筹谋已久,她与朝云观的来往也颇为隐秘,我本是不知。也是后来在皇华寺庙为七弟念经祈福时,无意听到了齐后的忏悔。才知晓了这些秘密。”
六皇子又道:“你问我既然心中有愧,为何不说出当年七弟之死的真相。其实,不需要我说,父皇一直都知道,七弟他死的冤枉。”
温庭玧不解:“皇爷爷当真知道?玧儿实在不知,还请六叔不吝赐教。”
六皇子抬头:“当年用七里香害死七弟。”
温庭玧道:“七里香?我记得内庭命案里记载的是七叶草害死了七叔。为何又成了七里香?”
六皇子道:“因为七叶草来源于异域,当年大齐族便是于边关起势,对于异域花草,大齐族甚为洞明。而朝云观的观主曾经救下过蛮邦人,获赠七叶草这种可毒杀害虫的植株。我本想用七叶草害死老七,因为这药草恰巧可以在朝云观寻得。为掩人耳目,我托三哥暗地里联系边疆守将,密送来了数十株七叶草,想要培植好此毒草,在七弟去朝云观烧香那日,用草药害他,以便嫁祸朝云观。可惜,这种草药培植极为困难,数十株都被我种死,我没有办法,又与三哥密谋,用药效与七叶草相似的毒草七里香来代替七叶草。所以,七弟死前一个月,三哥用手段调走了太医院原院士萧明,让自己的人手肖楚补上了萧明的缺。待到七弟死后,由肖楚上书,说明七弟死于七叶草,而七叶草在上柔城朝云观中可以寻得,七弟又是去朝云观上香才死。矛头指向朝云观,而那段时间,皇城也有七弟与太子争皇位的谣言。八面谣言攻击之下,父皇便认定七弟之死是太子授意朝云观做下的。”
六皇子顿了顿又道:“我本以为天衣无缝,谁料那日去皇室秘府藏书阁寻找渡死人的道经时,发现了一本被折起两页的药经。皇室秘府藏书阁唯有父皇,母后,我们这些有封号的皇子可以进入。传闻小齐后在世时,喜欢与父皇在藏书阁玩乐,所以母后也不喜欢去藏书阁,免得旁人说她东施效颦,自讨无趣。我们这些有封号的皇子里,也甚少有人喜欢去藏书阁读书,只怕遇到父皇,被审问每日长进。我看到那药经被人折起一页,心里便笃定是父皇所看之书,好奇之下,打开那药经一看,原来那被折起的两页,记载的正是七里香与七叶草的药性区别。”
“七叶草药性至毒,喜生长于冰冷土块之中,食之即死,难以挽回。死者尸体上会呈现数块青斑。”温庭玧道。
六皇子看他一眼,目光极为苍凉,刚毅的面部轮廓被融融灯光显得平淡而柔和,苍老且哀缓:“那药经上记载七里香至毒,生长于湿土之中,食之即死。死者尸体呈现数块紫斑。七叶草与七里香的区别便在于尸体斑点,七叶草是青斑,七里香是紫斑。”
温庭玧道:“我记得,皇爷爷自幼博览群书,邦外之书也多有涉猎。七叔尸体下葬之前,皇爷爷还曾亲眼看过七叔尸体。所以,皇爷爷能根据七叔尸体上的紫斑推测出七叔死于七里香,而非朝云观长有的七叶草。”
温庭玧蹙眉:“可皇爷爷还是以假为真,明知朝云观冤屈,却仍然流放朝云观徐观主。还是让父亲贬谪襄尚城。”
六皇子笑:“圣意难测。父皇虽然对此事装聋作哑,但之前被三哥用手段调离太医院的萧明大夫,却在半年后再次复起为太医院副院士长。我知道,父皇这一步棋的意思,所以对老三再也没有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