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嗯”了一声,不咸不淡地说道:“这名单上挑的皆是性子好,喜欢狐假虎威,又不大勤快的丫头,这么送过去,难免叫人怀疑我,换几个人吧,换两个性子慵懦的去,我记得,咱们院子里有个叫阿怜的丫鬟,平日里胆小怯懦,遇事爱哭,还总是犯喘病,往日为了我们文府不卖奴才,不欺压奴才的规矩,才没把她逐出府,这会儿送给玉珺吧。”
流桑在一旁闻言抬眼道:“夫人,这怕是不妥呢,阿怜有喘症,这么送过去,岂不是叫人怀疑您别有图谋,老爷知道了,恐怕会生气。”
徐氏乜斜眼儿,冷哼哼一声:“老爷知道?知道什么?阿怜的喘症不是少有复发的时候吗?这几年不是只犯一次病吗?她一个三等伺候丫头,谁会刻意记得她,纵然老爷知道了,我只推说忘了她有病便好。”
徐氏叹口气,道:“这就把丫鬟们送过去吧,记得跟她们吩咐好,让那五个听听话,无事时就来我这儿回禀玉珺每日做了些什么,喝了些什么,以及老爷去梨花阁,与玉珺说过哪些话。”
流桑闻言忙点头道:“这些奴婢早已吩咐下去过了,请夫人放心。”
“你办事,我自然放心。”
流桑丹唇含笑,目中涌起一丝得意神色,转身婀娜掀帘走出,却说门外廊下风声朔朔,靠近栏杆处放着两个金盆,金盆内烧着埋金炭,金盆之上暖意融融,靠近金盆的栏杆处依着两盆水木兰,那水木兰原本长在水中,是从羟戎进献入端齐朝的奇花,能冬天开花,四季常春。
因为是宫中赏赐,殊荣无双,徐氏极力爱护此花,深知它必须依水而活,故命人在花旁烧炭,以给此花取暖,免得那水结冰。
十个被挑中的丫鬟已经立在了廊外,等候吩咐,那阿舒自然在列,自那日被夫人以她私吞月例钱为由要挟她去监视玉珺小姐后,她便时常心智颓然,心灰意冷。
前些日子天冷了,廊下侍候的小丫鬟特意从内房领了炭火来,她还不知是何用意,此刻立在廊下,看到那水木兰迎风摇动,朵朵娇红卧于枝叶之间,说不出的明媚动人,不禁心中酸楚。
自思花朵犹能得人如此照料,而她们这些活生生的人,却要饱受摧残,两面为人。旁的丫鬟倒也罢了,虽然同去监视玉珺小姐,却是分外自在,唯有自己是因为私吞月例钱,被夫人要挟而去,自己本不欲监视玉珺小姐,本是两难,更兼自己蠢笨,万一露陷,被小姐发现,倒时也是扭送官府,或者沦为夫人的弃子,若是攀咬出夫人,那自己在郊外的姊妹,自然不能好活,若自己蒙受背主的恶名,倒也算不得什么。
阿舒心中百般难耐,料想玉珺小姐聪慧,身边的彩珠彩绣也绝非等闲,日子久了,自己监视小姐的事必然败露,到时候被彩绣她们抖落出来,自己定被夫人灭口,种种可怖情状似乎已在目前。
顿觉心灰意冷,神色枯槁,恰似一具漂亮的木偶人。
她却不知,旁的丫鬟多有因为自身行为不入徐氏的眼,所以被徐氏打发去伺候玉珺,以给玉珺添堵的。
流桑身为夫人左膀右臂,在挑选斟酌这群送去梨花阁的丫鬟上费尽心思,大为出力,凡是送去的,有夫人的心腹,有被要挟而去的,更有无意中得罪了夫人嫡小姐,此刻打发去的,总之这十人是参差不齐,资质有好有坏。
但碧桃院留下的丫鬟,此后都会对流桑信服,毕竟,在这个关口,流桑并未跟夫人煽风点火,将她们撺掇出去。
流桑一念及此,便由不得面带得意,宝欣立在窗内,偶尔瞥一眼流桑勾唇带笑的侧脸,便隐隐不快,对着徐氏道:“流桑如今也大了,还没有配人呢,夫人不如从府内挑个小厮配给流桑?”
“你急个什么!”徐氏扫掠宝欣一眼,略带不悦:“如今我好容易有用了顺手的奴才,流桑也才被我调教得体贴懂事了,你就急着给他配小厮?你也忒性子躁了,这碧桃院里,你始终是大丫鬟,是我陪嫁的一等丫头,流桑怎么着也不能灭过你的次序去,你连这也容不得她!那咱们碧桃院还怎么一致对其他院子?”
宝欣说完便自知失言,夫人此刻点明了她的意图,反而令她觉得安心,“夫人说的是,是奴才不懂事,日后一定与流桑相互成全,让那些妾室庶女都敬重夫人。”
徐氏哼了哼,“要那敬重做什么?只要那些妾室庶女个个都比不上咱们嫡出就行了。你瞧我敬重老夫人,给她亲手绣了抹额,昨儿她不还是不肯戴,所以这敬重算不得什么,重要的是地位,只要地位高,旁人敬不敬重又有何重要!”
徐氏说着,寸二长的指甲勾了勾掌心,颇为不耐:“老爷说过,要亲自为玉珺挑一个夫婿。你想想,当年萧姨娘在时,老爷便抬举得她足以与我比肩,如今萧姨娘死了,死的时候,老爷还在宫里,对萧姨娘,老爷必然心怀怜惜与愧疚,可以想见,未来玉珺会何等受宠,现在她已经养在我的膝下,算作半个嫡出了,日后老爷给她匹配的良缘,又岂会低于玉嫣,说不定,会生生压玉嫣一头,我怎能令嫡长女被庶出压过。”
宝欣低头道:“奴婢定为夫人分忧。”
徐氏闻言,这才略感满意。
且说流桑嘱咐好了一群丫鬟,便要她们回房收拾衣物首饰,好领着她们拜见新主。
碧桃院的下人房内,珂儿,裳儿都自默默然,她二人本是徐府的家生子,自己是奴才,自己的生父母也是徐府的奴才,徐蕙敏高嫁入文府时,她二人都是陪嫁。徐蕙敏身为文府新妇,文府的原有的奴才丫鬟都对这群陪嫁丫头颇存礼敬,奈何珂儿,裳儿从前在徐府便心高气傲,以家生子的身份欺压了不少从府外买回来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