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伸手从八宝金碟里捻出一块芙蓉并蒂膏吃了一口,觉得口味太淡,自己也没什么胃口,也就放下了,转头看了看玉琢玉蝶两个孩子,伸手推了推玉蝶的发髻,笑道:“再添一根金钗,漂漂亮亮地去给嫡夫人请安,别打扮得这样素净,给人看了,还不知道怎么想你呢。”
阮姨娘又伸手拉过玉琢,替他正了正头顶的金丝发冠,笑道:“这发冠漂亮是漂亮,就是不及那顶嵌玉金丝发冠显得贵气。倒不如去戴那顶。”
玉琢情知柳姨娘这是心里头高兴,觉着爹爹昨夜来映月院里头歇宿,是有面子,扬眉吐气了。
不过玉琢把头一低,冷冷淡淡道:“戴那么华贵的发冠做什么,金丝的发冠已经很显身份了,还要嵌玉的,这样惹眼,儿子不喜欢,儿子喜欢低调的。”
柳姨娘闻言,扶着他发冠的手便松弛下来,了然无趣道:“去吧,去给夫人请安吧。”
两人到达宝镜楼时,其余人也早到了。
嫡夫人看着一脸笑意的玉珺道:“我昨儿已将管嬷嬷罚过了,说我这些日子过于操劳了,竟忽略了管教这些嬷嬷,也是我叫你受委屈了。现如今,我也该好好关心你了。”
嫡夫人说着,便对着侍立一边的宝欣示意,宝欣忙将头一点。
玉珺正不知嫡夫人所说的关心是什么,刚想推辞,便听嫡夫人开口道:“如今你梨花阁里也只有彩珠彩绣并蕊双这几个伺候丫头,也太冷清了。我从院子里选出了十多个模样品性不错的二等丫鬟,赏赐给你。这样一来,你院子里伺候的丫鬟也多了,也热闹些,是不是?”
玉珺闻言,大为感动,忙起身对嫡夫人行谢礼,低头敛色,细声细气道:“玉珺多谢夫人了。昨儿彩珠言语无忌,冒犯了夫人,当着两府的面,说管嬷嬷不好的话,连累夫人险些丢脸,玉珺心中愧疚不已,昨儿为了这事险些不曾失眠。谁料夫人不仅不气恼玉珺对丫鬟管教无方,竟然还赏赐玉珺丫鬟。”
嫡夫人见她如此老实,忍不住叹口气:“倒也不是赏你丫鬟,而是你院子里丫鬟的确太少。明心小筑不能没有扫洒的人,也不能把那里丫鬟抽调到梨花阁,只能从我这里派丫鬟给你了。”
玉嫣不知徐氏心中谋划,见她待玉珺如此之好,心中由不得气闷,玉蝴坐在下首,心中想起昨日玉珺的送膳之举,便觉得对玉珺十分心服,忍不住微微点头。
玉蝶轻轻吸一口气,就忍不住开口,“夫人,我们映月阁的丫鬟奴才也不够呢,什么时候,夫人也大发善心,赏赐我们几个丫鬟奴才。”
徐氏懒得为映月阁操心,随口答道:“你也不必如此阴阳怪气,你们映月阁难道还缺奴才?当年柳姨娘才怀了玉琢时候,老爷就给你们映月阁指了十几个手脚伶俐的丫鬟奴才了。每个院子里下人的月例都有一定份例,你们院子里人太多了也对其他院子不公平。玉蝶你就不要得陇望蜀,贪心不足了。”
玉蝶被徐氏这样教训,更觉得愤愤不平,抬头一看,玉嫣正对着自己冷笑,那副嘴角含讽的模样,令她愈加不快,玉蝶忍不住对徐氏反唇相讥:“玉蝶得陇望蜀贪心不足?难道夫人就公平了吗?整个府里除了玉珺谁还有小厨房?这也就罢了,夫人对我们这些不得宠的庶出不也分出了三六九等了吗?”
玉蝶见徐氏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由不得也嘴角含讽,“咱们府里女孩儿的名字都是嫡夫人取的,我的名字后一个字,是以虫为旁,反观其她小姐庶小姐,玉珺是,玉瑚,皆是王字旁,偏我就是虫子旁,我的名字可是夫人您取的,要说夫人对我没有偏心,我是不能信的。夫人是有多厌恨我,厌恨姨娘,才给我这样一个虫子旁的字。”
玉蝶的名字的确是府里最不讨好的名字,府里少有识字的丫鬟小厮,也没有奴才议论过她的字,倒是柳姨娘识字,仗着年轻时候念过几本书,就喜欢舞文弄墨,隔三差五编些扰人心智的曲词再那里唱,嗓子坏了之后,就不再唱了,转而去调弄词曲。
柳姨娘为了玉蝶的名字抱怨过无数次,也设想过无数次,屡次跟文暮抱怨,说,日后万一媒婆来提亲,两府里交换字帖,对方看玉蝶是个虫旁的字,再在府里一堆珺,瑚,婉的姑娘名字里对比,知道的说徐氏促狭,乱取名字,不知道的,还以为玉蝶这孩子有多不得宠爱,连名字都比不上其她姊妹呢。
这话不仅通过文暮的嘴,传到徐氏耳朵里过,柳姨娘也曾在府里女主子辈赏花喝佳酿的时候,顺带提过一嘴儿,不过没人理会她。
那时候萧姨娘就已经病体恹恹,神情懒散,更兼被徐氏迷惑,总觉得徐蕙敏真诚善良,也就不怎么帮柳姨娘说话,阮姨娘跟她也是斗鸡眼似的你争我夺,互看对方不顺眼,更不会帮她说话,剩她一人面对着徐氏摇着团扇,不疾不徐的模样干着急。
徐氏这时候就会不咸不淡地说:“哦,知道了。我会考虑考虑。”
考虑,考虑什么呢?
从赏花喝佳酿时的凉爽秋风,吹到了次年的温暖春风,徐氏所谓的考虑还是没有结果。
柳氏等了半年,以为徐氏忘了这档子事,所以屡次半含半露地提醒徐氏,等说的太露骨的时候,徐氏就会把玩着一副手串,或者一条彩色流苏,用感叹的语气道:“嗯,我还在考虑。”
这样一考虑,玉蝶的名字在族谱上都躺了整整五年了,徐氏的考虑还未有结果。
柳姨娘算是看出来了,徐氏就是个笑面虎,脸上温柔和顺,说话柔声细语,做的事永远是对下敷衍怠慢,随口应答,只求打发,不求负责。
这样一来,柳姨娘对徐氏的怨言更深,心中怨恨也更多,大夫要她平心静气,不可动怒,不可忧思,否则这倒了的嗓子就再也好不了。
然而面对徐氏的软刀子,柳姨娘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平心静气,所以这嗓子也就彻底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