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天空,深邃之中,有星星在摇曳,云梦山巅,本来的一桌酒菜已经撤去,如今摆上一方棋盘,这棋盘到是颇为精致,像是石头,又像是精铁,表面有许多大小不一的斑点,看起来就像头顶上的这方夜空一般迷离。
这一方玄英棋盘,在神州大地上可是很有名的,历来神州精修棋道之人多在冥洲,对于冥洲那些眼高于顶的大棋手们,其他人族两个大洲所谓的棋手,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即使是九段,也抵不过他们七八段的棋力。
但是,曾经有一个人,手拿一方玄英棋盘,在洞庭涧与冥洲的当代棋圣白井之连下十盘的仙人问路局,结局是两人不分上下,这份对局结果可是震惊冥洲上下所有棋中好手,而由此,人们也是记住这一方玄英棋盘,以及那个人。
老乞丐和玉捡分庭而坐,彼此看着对方,玉捡执白棋,老乞丐执黑棋,看起来颇为轻松的气氛之中,但是又仿佛有无形的东西在对峙。
琉璃还在醉着,想来灵浆酒力太盛,即使是一丝丝酒气,也不是她能消受的了啊。
盯着镇定自若的玉捡,老乞丐冷笑的眼中,有着一丝赞赏。
身为当年那场被世人津津乐道的仙人局主角之一的老乞丐,事实上对于下棋,不是那么上心的,对他来说,下棋到是像为了辅助他去推敲一些人心向背的工具,说不上多么经天纬地,但是也谈不上浅尝辄止。
想来眼前的玉捡,学棋还是得益于他的引领,不过玉捡的棋路,并没有学他,而是跟自家的大师兄很像。
“玉捡,你可知道,这盘棋的最大一处真眼,已经被我寻到!”老乞丐说道这里,一颗黑子点在棋盘上,只见整个棋盘突然犹如活过来一般,化作他们身下的那片清水村,而且还不止,最后囊括整个天罪古地。
玉捡盯着眼前天罪古地的全貌,眼中有着凝重。
在这方棋盘上,缓缓亮起一些红点,它们犹如一个时钟的数字被点亮,最终连成一个圆圈,而在圆圈的中央,则是有一点白光,此刻隐隐约约,显得很不真实。
“很多年前,神州之上,有着一个大修士,他自称清水翁,曾经在魔族统治的年代,进入过天罪古地,仿佛在寻找什么,但是最终一无所获的他,则是将自己最得意的剑留在天罪古地,成为了天罪古地天地阵阵心!对于这件事,很多修行界的大佬都不知所以。”
“事实上,这些年我走遍神州,寻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到是窥探到一些当年的真相,你想知道?”老乞丐看着举棋不定的玉捡,脸上泛着玩味。
“世间万般,人族众生,即使是到了老爷子的那般境界,依然逃不过一个情字,当年那个大修士,不惜拼着被魔族众多大佬围攻的陷境,也要进入古地,乃是复活一个长眠于他心中的倩影!”老乞丐看着天幕,冥冥之中仿佛有人在将目光投向这一方天地。
“所以你当年给天一宗留下那句话,其实早就想到了今天这一步?”玉捡道,他到是并没有因为自家师兄如此布局而感到胆寒,事实上,作为曾经的师兄弟,玉捡对自己这位师兄如何想,如何做说不上一清二楚,但是大致的方向,还是能猜到。
“那个孩子,是我花了五年光阴,请河洛谷那位老婆子牺牲了三十年的寿命才推算到的棋子!”老乞丐脸上有着自豪。
“你就不怕被人惦记?”玉捡却是突然没来由的说道。
“虱子多了,也就不怕痒了!”老乞丐到是无所谓的道。
“如今天罪古地这么多人蜂拥而来,除了是本该到来的那些人,更多的还是你的努力吧!”玉捡盯着身下的那方天地,有着一丝凝重说道。
老乞丐并未回答,但是眼中的肯定,已经在告诉玉捡答案。
“曾经大师兄对我说过,棋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就不怕你手中的棋子,走出让你意想不到的那一步?”玉捡终于落子,就落在老乞丐黑子旁边,本来震荡不已的棋局,却是突然安静下来。
老乞丐看见这一幕,颇为骄傲神色,却是渐渐消失。
“你在古地的做的事,其实我都看在眼里,那个孩子,怕是你所有的寄托吧?”老乞丐平静的脸色,此刻却是泛起一丝冷笑。
玉捡却是并未回应他,其实玉捡在古地培养的那些人里,天资优异、心性上佳、头脑聪慧的人很多,其中佼佼者如古青莲、李南阳、李龟年等,稍微弱一点的黄庭玉、侯青等,他都是用心对待的。
“你帮那个孩子逆天改命的事,你以为可以瞒住所有人?”老乞丐此刻目光投向清水村里某个落魄农家,眼中有着凝重。
“其实你也不用这样想,古地这批苗子,都是我的寄托!”玉捡突然笑了笑,一副淡然的神色。
老乞丐闻言,却是不在言语,他缓缓看向棋局,本来他颇为占优势的局面,但是此刻却是存在巨大的变数,那枚黑子傍边的白子,起了很大因素。
清水村外,清水河畔,毕林儿站在田垄上,此刻苦花道人站在她身边,就在两人前方,一柄锈迹斑斑的古剑就那样静静的插在田地中央,任凭天寒地冻,风吹雨打。
毕林儿此刻内心有一种呼唤,像是在牵引她去拔起来那柄古剑,不过毕林儿却是并未靠前,她本能的觉得有什么危机已经锁定她了。
寂静的夜里,那柄古剑仿佛是感觉到了什么一般,此刻斑驳的表面,仿佛有什么在剥落,犹如老墙掉灰,又如螃蟹蜕壳,本来看不清真实面貌的古剑,从破裂的痕迹下,出现一丝丝五彩之光,在不断剥落的锈迹下,光芒越加绚烂。
苦花道人只觉得眼前剑气冲天,在这一刻,天罪古地各地都在震动,而几乎同时,很多人的目光都望向这边,在这些人的眼中,有着或多或少的期待。
身在山巅的老乞丐、玉捡二人,此刻玉捡还算镇定,而老乞丐双眼之中全是激动,为了这一步,他已经谋划太久。
“这对那个孩子来说,太无辜了!”玉捡身为镇罪古地的当代圣人,是最能感受到天罪古地异动的。
就在刚才,他已经能明显古地十二个位置,有或多或少的变故。
东部甘露庙、牌坊,前者有大钟虚影浮现,后者则是一方宝塔冲破云霄,犹如天宫一般金光万道。
西部万魔碑群,黑色石碑摇晃,犹如要拔地而起。
西南杏林,此刻明明是大雪时节,然而杏花却是一夜之间开满枝头,在杏林中央,一方黑色大鼎上,山河浮动;白玉山头,本来寂寥的群山之间,有琴音缭绕。
南部大槐树树枝摇晃不已,斑驳的树皮表面,有神秘的纹路显现,在大槐树树根下,有青色光芒从泥土之中溢出。
北部怒江之上,一道巨大的斧头影子,横亘苍穹。
。。。
毕林儿仿佛着魔一般,她缓缓走向已经显露出全部剑身的神剑,苦花道人看着自家师侄的背影,即有一丝惊叹,更有一丝期待,显然这一柄神剑,足以让任何修行者都要疯狂。
然而毕林儿内心,却是有着抗拒的,她此刻很想后退,自觉告诉她,一旦靠近神剑,她将万劫不复,但是现在自己体内,仿佛有另一个意识在主导她的身体,她就只能看着,干着急,任凭她哭喊,绝望的嘶吼都无济于事。
毕林儿终于一只手握在神剑的剑柄上,神剑斩邪,当年在神州修行界留下无数传说的神兵,此刻被一个年仅不过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单手握住,恐怖的五彩流光,激荡起毕林儿长发飞舞,站在毕林儿身后的苦花道人,在那一刻仿佛觉得那个握住神剑的丫头很陌生,有一道紫色的身影站在毕林儿身后。
但是下一刻,这些诡异的错觉便是消散,毕林儿单手缓缓向外拔出神剑,伴随而来的是古地天地异象陡然出现,黑色天空之上,云层翻滚,整个古地都在摇晃。
本来古地十万里的山河,却是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在山涧云雾散开之后,一个更加宏大的世界出现在清水村山外。
“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玉捡盯着渐渐露出真容天罪古地其他地方,眼中有着一丝遗憾,还有一丝凝重。
原来,在天罪古地之中,并不是只有清水村一处人族聚集地,由于当年创建天罪古地的那群大修士早就在模拟神州格局,而在天罪古地之中,一直存在的未知之地,是被天地阵刻意遮盖的区域。
如今天罪古地,像是掀起盖头的新娘,露出了她最真实,美丽的那一面。
群山之外,是更多的万家灯火,星星点点之中,明灭可见。
毕林儿感觉不到外面世界的变化,她此刻只能感受到自己手臂上传来剧烈的灼烧感,在这股灼烧感之后,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她单手撕扯自己的头发,面容狰狞,她像是要放声呐喊,但是却喊不出声音。
“你精心布下这个局面,就难道不考虑那个丫头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玉捡此刻却是并未管古地的变化,他静静的看着在挣扎的毕林儿,眼中有着于心不忍。
“她本身就是那缕残魂的执念,如今正好可以得到新生,对于我,对于那人,对于那柄剑的主人而言,都是好事!都能得到我们想要的!”老乞丐却是幽幽的说道。
“但是,你却忘了,那个人是一个人,她并不是你们口中的棋子!”玉捡却是冷冷的说道。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或许,我能理解你当初那般叹息,这个世界是有很多人,很多事让人失望啊!”玉捡先生内心仿佛有什么在崩塌。
下方,村里古井方向,一道白色身影犹如谪仙一般,凭空出现在田野之中,出现在毕林儿的对面,而随着那道身影出现的,还有一道身影。
刘不易此刻闭着眼,仿佛还在酣睡,他嘴角泛着笑意,犹如在做着美梦。
站在他背后的神仙姐姐脸上也泛着笑意,她轻轻抬起刘不易的手,然后落在古剑的剑柄之上,随着神仙姐姐的动作,刘不易单手阻止了想要单手把神剑斩邪拔出毕林儿。
“是你。。。你居然还活着!”黑暗之中,有紫色身影仿佛在对着前方那道白色身影嘶吼。
那道紫色身影很是不甘心,她犹如九幽厉鬼一般,从毕林儿身体之中冲出来,带着一丝凶厉,直取神仙姐姐而去。
“哼!当年便是死在我手里,如今就凭一丝执念,还敢猖狂!”神仙姐姐白皙的脸上,泛起一丝冷冽,她单手凭空抓住那道紫色身影的脑袋,就要让她彻底消散。
“请道友手下留情!”一道黑灰色身影破开天罪古地天幕,落在神仙姐姐不远处,这是一个儒雅的中年人,此刻面色和蔼的看向神仙姐姐。
“你难道想要管一管?”神仙姐姐此刻单手抓住那道紫色身影,冷眼看向那位儒雅的中年人。
“毕竟她算是我一道心结,我深陷情欲天,她是我破开瓶颈的执念!”中年人躬身说道,有些请求。
神仙姐姐看了看一脸愤然看向她的紫色身影,又看了看中年人,最终还是并未出手剿灭这一缕执念。
“交给你可以,你就不表示表示?”神仙姐姐拎着那道紫色身影,打量着那位中年人。
中年人露出一抹苦笑,“来的着急,并未携带什么珍贵之物!”中年人在身上摸了摸,最后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牌,递给神仙姐姐,“你看着这件东西可以嘛?”
神仙姐姐接过玉牌,审视了一下上面纹样,多看了几眼玉牌上面的古文字,最终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