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主将被擒这种事,虽然鲜少发生,但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两军对垒,谁也不会手下留情。
主将被擒,基本不可能生还。
这一点,是所有人的共识。所以,一直以来,金国这边,对于救回沈牧平一事,其实并没有抱多少希望。包括身为沈牧平父亲的镇北大将军沈威,亦是如此。
只不过,无论是三皇子,还是金国皇帝,考虑到沈威的身份,总得做些事。
而三皇子这边,理由要更多一些。
一来是,两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二来是,如今太子一事未定,他需要沈威这边的助力。就算不能借着这次的事情让沈威明确地站到他这一边来,但至少能确保他不会站到其他两人的阵营当中去。
所以,就有了当初三皇子带人上大剑门请求帮助一事。
如果大剑门肯应允,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如果不肯,对于三皇子和金国皇帝来说,事情他们已经做了,结果如何也不是他们能左右的,沈威总不能再挑什么理了。
至于之后寻到沈牧之,让他出手,也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至于要说抱有多大希望,其实也没有。
所以,对于后来那姓金的回去说计划失败,沈牧之失踪,除了镇北将军沈威多少有些失落之外,三皇子其实并不意外。
当然,关于带了假面皮的沈牧之的身份,三皇子之后自然也不会再告诉沈威。
如今,三皇子早已回京,姓金的也已不在大营之中。
金陵那边也已有信传来,沈威将在三天后启程回京,之后会另外有人接管这边。
也就是说,朝中对于沈牧平一事,打算划个句号了。
谁也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沈牧平竟然回来了。
当亲兵因为激动而冒失地冲进主账中,将此事告诉长案后那个几月之间,如苍老了十数岁的男人时,男人坐在那里,怔愣了许久,才在亲兵小声的呼唤中,回过神。
泪水湿润了眼眶,在眼角的皱纹里,摇摇欲坠。
他抬手狠狠抹去,伸手撑着长案起身,深吸了一口气后,才红着眼眶,绕过长案,往外走去。
“他现在在哪?”撩开门帘的时候,他问旁边亲兵。
亲兵回答:“估摸着,应该快出奇石谷了!”
“备马!”男人轻声说道。
“是!”亲兵大声用力应和。
急切地马蹄声,卷着尘土,朝着奇石谷出口快速涌去。
……
……
奇石谷中,大军正不疾不徐地往回走,已经快到奇石谷的口子这里了。
沈牧之骑着马,一人独自走在边缘处,静静地看着前方那个被一堆人簇拥着的身影,心情却有些沉重。
大哥虽然活着回来了,可是双腿齐断,今后是不可能再回到战场上了,此时看他似乎云淡风轻,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中。可他内心究竟如何,谁也不知道。
这是一点。
还有一点,当初设计害他之人,又会不会就此收手,也很难说。
若是再出手,恐怕只会比当初更狠。
之前那些天,在林中潜伏的时候,沈牧之偶尔也会想,如果能救回大哥,那救回之后,他自己该何去何从。
他本是想着,如果真的将大哥救回来了,那他就什么都不再管了。他打算去空山找玄诚,过那与世无争的修行日子。
可如今,这局面,却又让他不忍离开。
如果不能将当初害大哥的幕后黑手给揪出来,终究是让人难以心安。
这时,口子那里,忽然出现了一队人,快马加鞭地朝着这边迎了过来。
有人喊:“是将军。”
沈牧之闻声,抬头望去。
最前头的那个身影,骑在马上,只是看动作,都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急切。
沈牧之又看向了前面那个被簇拥的身影,刚才还有些松垮的坐姿,此刻一下子挺得笔直。
前面的士兵,自动地让到了一边。
快马带着人,直接冲到了跟前。
战马还未站定,人已经翻身从马上下来了。
四目相对,没有太多的话。
只有一句“父亲……”
和一句“回来就好!”
大军继续向前,很快就出了山谷。金军营地,就在前面不远处。
大哥几次回望,想找到沈牧之的身影,可怎么也找不到。找了几个士兵过来询问,也都摇头表示不知。
大哥只好作罢。
回到大营后,大哥与父亲一同到了主账内,亲兵都退了出去,主账内,就剩下了他们父子二人。
沈威瞄了一眼沈牧平身下耷拉在椅子上的衣服下摆,有浓重的悲痛在眼底一闪而过,但表面上,却未表露出什么,假装着什么都没看到,问他:“怎么逃出来的?”
沈牧平想到三弟带着他与金军汇合前带上的那张面皮,有些迟疑。
片刻后,他不答反问:“家中怎么样?可都还好?”
沈威见他回避这个问题,也没多想,但被问及家中情况,却也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
那些残忍的猜测,虽然他并不是很相信,可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沈牧之是无辜的。相反,有许多的证据,都证明着沈牧之就算不是主谋,也肯定参与了其中。
他们两兄弟从小感情一直就好,如今沈牧平遭此大劫,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心里肯定不好受。此时,若是再让他知道,当初他被擒一事,有可能牧之也参与了进去,而且牧之有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恐怕他一时间这心里要承受不住的。
顾及到这一点,沈威犹豫了一下后,含糊回答:“还好!就是你母亲知道你出事后,大病了一场,如今虽然好了一些,但精神却不如以前了。现在你平安归来,你母亲知道了,肯定会很高兴!”
沈牧平听后,沉默了一会,道:“儿子不孝,让你们操心了!”说完,顿了顿后,又问:“那三弟呢?他可还好?”
沈威脸色微微变了变,旋即又努力挤出一丝笑容,道:“他挺好的。”
沈牧平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父子两人没有多聊,沈威没敢问他在这数月时间在元军大营经历了什么,沈牧平也没说救他回来的,就是三弟。
沈牧平被亲兵送去了专门的帐篷,检查身体,沐浴更衣。
而沈威一人坐在帐篷里想了许久后,走到长案后,提笔写了一封很长的信,然后将门口守着的亲兵叫了进来,将这封信封好后,交到了亲兵手中:“用云隼送回去。另外,传话下去,有关于牧之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要在牧平面前提!”
亲兵快速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沉声应下:“是!”
“去吧!”沈威挥了挥手。
亲兵立马退了出去。
沈威一人站在原地,却叹了一口很长的气。
人是活着回来了,可事情却远远还没有完!
家中的……
家外的……
还有心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