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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中秋将至,天气也逐渐从闷热开始微微投了一丝清凉。
中秋夜宴诸事准备已经妥帖,裴贞婉的舞裙在琼脂的精心制作下,连程芷蓝都忍不住感叹手工精巧,比陈宫尚仪局平日里常用的那些服制好了不知几倍。
裴贞婉心下盘算着,若是中秋夜宴上行事顺利,之后怕难在陈宫走动而不引人注目了,这般想着,吩咐半夏偷偷做了许多耐存储的吃食,细细包好,打算带去掖庭给小十七。
这一去挑得是申时时分,裴贞婉心情好,一路慢悠悠地走着,待到了掖庭,寻去小奴们作活的地方,竟没有看见小十七,裴贞婉看了一圈,只得抓住一个成年的太监询问。
“十七啊,在掖庭西侧那边呢,有人找他!”那小太监很是随意,好似稀疏平常之状。
裴贞婉心下奇怪,这宫里会找十七的人,那怕是一个手掌也数的过来,方才那太监说的随意,应不是打骂训责之事,这么想一想,只怕是禁军那边的人。
顺着方向一路走去,掖庭里那些忙碌着浣衣晾晒、舂谷磨豆的宫人们,任天热得汗如雨下,却也无人胆敢抬头多看她一眼,可见这里的劳作,最是消磨人的心性。
方走到掖庭宫西侧的小门旁,裴贞婉便听到孩童的一串咯咯的笑声,虽未见其人,自然也猜得出是小十七。
禁军何人在逗乐于他?裴贞婉心下好奇,面上也噙了同样欢快的笑容。
脚步方迈出西门,便见到小十七手中高高举着一只千纸鹤,小小的身躯跑动着,那千纸鹤在头顶好似在飞动一番,一旁负手而立的人,正是冯岚。
这个莫名失联快一月的冯岚。
小十七看见裴贞婉站在门口处,调转了方向,口中唤着裴姐姐,直直地跑了过来。
裴贞婉匆匆步下台阶,任小十七直冲进怀里,一手依然举着纸鹤,另一手已环在她的身上。
匆匆与十七问了好,待小十七松了手,裴贞婉上前几步,看着含笑的冯岚,屈膝行礼:“见过冯大人。”
冯岚身形未动,只是目光探究的看了几眼,点头道:“果然恢复的不错。”
“多谢冯大人送药,今日不知能见到你,未将药带在身上,他日必会奉还。”
冯岚哈哈一笑:“不是说不用还了么,这东西我也用不上,你还给我也无用,还是放在你那里才合适。”
裴贞婉受惠于人,自然也不好一味客套,既然冯岚这般爽快,自己再坚持这些虚礼,倒是真真有了见外之情,虽然心中想问明玉容雪花膏的来路,却又不好这么当面提出,只得笑一笑,应了先。
冯岚垂首看了裴贞婉手中的食盒,挑了挑眉道:“这么大一盒,倒显得我带来的东西小气了。”
一旁石几上摊开着两方帕子,当中各放了几块寻常的酥酪点心,这一对比,确实有些尴尬,裴贞婉不由一笑:“重在心意。”
将食盒放在石几上,轻轻揭开盖子,小十七的小脑袋就已经扑了上来,一双眼睛瞪得浑圆,在那瘦小的脸颊上显得尤为明显,馋虫也几乎要从眼中喷出。
裴贞婉捏了最上面的杏仁饼递给他,蹲下来交代道:“今日这点心许多,你每日只许吃两三件,不可多吃,否则撑坏了肚子,可要受苦。”
小十七懂事地点了头,杏仁饼已经塞进了嘴里。孩子虽馋,但到底身在掖庭宫这等苦地方,平日里也难吃到这些点心,一小口一小口仔细地咬着,生怕咬碎了手中的饼,碎了渣滓在地。
看着小十七这般模样,冯岚伸手指了石凳示意裴贞婉坐下,淡淡道:“那日你去禁军寻我,我与其他将领正有事在忙,没能出来见你,莫要生我的气。”
原是这样,裴贞婉心想,既然不是刻意避而不见,那自也没什么可责怪的,颔首道:“大人公务为先,自然不会生气。”
冯岚嗯了一声,便一直看着小十七吃点心的模样。
两人这般坐着,竟有些相顾无言之意。裴贞婉暗中打量着冯岚的神色,想要将他的言行与自己的猜测比对,却好似又从冯岚的眼中读不到特别的情谊,反倒是有着事多烦心之意。
今日的冯岚,虽如往日一般面带微笑,神色却不甚轻松,裴贞婉眼看着他好似在出神,不由清了清嗓子,道:“冯大人似近来似乎很忙。”
冯岚回过神,看着她,愣了一愣,才道:“是,近来有一件棘手事,确实有些烦扰。”
“哦。”裴贞婉应了一声,无意细问,禁军之事,总归不是后宫里的这些弯弯绕绕。
未想冯岚自己倒是絮絮道:“陛下近来有一个差事派给我,确实有些烦扰。洛都一位侍御史,上月莫名死在了府中,陛下派我去密查,只是这么久了,一直也没什么线索,所以有些发愁。”
侍御史乃是台院下吏,掌纠兴举百官、入阁承诏、知公廨事,这等监察百官,行弹劾之举的官员,死的蹊跷,倒是令裴贞婉心下好奇。
只是她不意冯岚竟这么直接讲了这等要事出来,论起她后宫宫女的身份,原是听不得这类秘闻的。侍御史虽不是高官,但莫名身亡,这事陛下属意禁军亲卫密查,本也是极为机密之事,这样直白的讲于她听,多少有些不妥。这一厢思量了一下,打算轻轻揭过,便淡淡道:“侍御史若是无故被害,确是大事,冯大人要费心了。”
“哦,你竟然对台院之事有了解?”冯岚倒是起了兴趣,侧首看着她,“你认为,侍御史死,算是大事?”
裴贞婉此刻只想赶紧跑开,本是随口敷衍的话,为何这冯岚竟揪住不放,还要深问?她此刻倒是想推脱说,陛下令其密查,想来当为大事,只是这几次与冯岚接触下来,她自然知道这种托辞是无法打消冯岚好奇心的。
罢了,裴贞婉提了提气,道:“我大体知晓台院的侍御史专职监察百官,想来大人们总有人忌惮他们吧。若如你所说,这位侍御史大人死的莫名,那不知是不是碍了哪一位权贵的眼。这都是我胡乱猜测的,你莫要往心里去。”
未想冯岚却抚掌大笑:“你倒是聪明有想法的,贵妃身边竟然有你这样的宫女,这一年却默默无闻,倒是可惜。”
这等男子爽朗的笑声,却令裴贞婉一丝慌乱,此处虽人少走动,但总归也是掖庭宫旁,冯岚这等笑着,若说不引人来看,也是不可能的。何况他们所谈内容,本就隐晦,小十七年纪小听不懂倒也罢了,冯岚这么不顾忌的说笑,怎么丝毫不担心惹祸上身?<!--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