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春宴上的那一番变故,令陈宫中的诸人都心照不宣。虽然徐皇后这几日甚少活动,但几乎所有妃嫔都支了耳朵,打听着正德宫那边的风吹草动。
有人悄悄拉了正德宫的低等宫人,用银子问了些情形,也很快在陈宫之中悄悄传了开。
说是徐皇后将那日讲戏的小太监打了二十板子,禁了陈宫宫人们相互传播此事。
传闻说,徐皇后还曾向陈帝请求,在洛都取缔《沉湘记》的传唱,陈帝并未应允,只说,捕风捉影之事不必理会。
卫贵妃听着这些回禀,自是得意,这一棒子焖下去,皇后便是四处求告也无解。更有人说,徐皇后曾去豫祥宫探望章才人,却没说几句话便又出来了,细细一打听,说是章才人不舒服,此刻照应这一胎的太医几乎快要扎在豫祥宫,如今章才人身边,那可是自己把自己围得像铁桶一般,任谁怕也动不了手脚。
陈帝这几日来蓬莱殿的次数确是勤了点,卫贵妃心下欢喜,小心侍奉着,见着陈帝神色疲倦,自己忙迭地好言相劝:“陛下这几日确是太累了,臣妾看,都快瘦脱相了。”
陈帝闭目养着神,无甚气力答:“宫里近来乌烟瘴气,皇后还是差了些手段,没有你机巧。”
“臣妾也不过是学着陛下而已,皮毛都还没摸到,陛下这就夸赞臣妾,那我可要飞上天了。”对于陈帝的宠爱与褒奖,卫贵妃一向照单全收,在心底,她亦是这般认同,凭家世才能,她样样都好过那皇后,若非年岁小了些,伴君的时日晚了几年,中宫之位,凭什么不是她的。
陈帝淡淡应了,未几,想起了什么似的起了身,玩味道:“你若是飞上天,打算让那宫女来替你陪伴朕么?”
卫贵妃不由愣了一下,恍然间没明白此话何意,揣摩了一下才反应竟是说的万岫云,她不由心里嘀咕着,陛下这想法瞬息万变,心下一酸,此刻春风得意,二人好时光的时刻,怎得提了旁人,白白坏了风景。
如是想着,便嘟嘴委屈道:“臣妾哪里敢,陛下自己看上的玩物,不好玩就丢回给臣妾,让人家看我的笑话。有陛下在,便是那混粗的链子拴着臣妾,哪里还真能飞上天去。”这般说着,身子已软软歪到陈帝的怀中。
“这两日好像她不在你身边走动了?”
卫贵妃直起身子,佯怒道:“陛下与我一处,当真想着旁人?”
陈帝哈哈一笑,拥了美人入怀:“朕怎会,只是爱妃即说是玩物,不本就是闲时把玩么,朕不过爱屋及乌。”
沉浸在男子坚实温暖怀中,嗅着帝王所独有的龙涎香味,卫曼之大体知晓了陈帝所想。万岫云这颗棋子,怕也就这点效用了,不过既然能不时拿出来调节一下,却也够用,册封与否,哪里重要,后宫里,她尽可调些美人才人的收服,何况,还有一个得力的裴贞婉在手上。
就让这万岫云,在婢女的位置上做下去吧。
自然,躲在房中终日沉寂的万岫云,不知她的命运,就这般被随意糟践。
只是宫里人的兴致来的快,去的也快,这出闹剧不过十数日的功夫,便渐渐淡了下来,众人接下来的心思都放在了章才人产期降至,看这三皇子是否能顺利降生。
卫贵妃一心盯着豫祥宫传出来的消息,那个肚子里只待呱呱坠地的婴儿,可是她未来争权的利器,纵使裴贞婉交代了,不许前去探看,也不许打发人去豫祥宫终日打听,但她终是忍不住的,在宫里耕耘这么些年,挑出来几个进出不引人留意的人,日日来禀些消息,她还是自觉能做到。
自然裴贞婉也没当真相信卫贵妃会听话。
只是忠告已出,她作为谋局之人职责已尽。场面做完了,贵妃这个时候不听话,她心里是乐得的,也只有这些有的没的的贪心事牵绊住卫贵妃,自然也无心再盯着她。
待裴贞婉再前往六尚与程芷蓝相见时,房中便已多了两个人。
“小姐!”
裴贞婉甫一推门而入,尚未看清程芷蓝噙着笑的面容,便已有两个身影扑了上来。定睛一看,一个眼中忍着关切之意,正强自微笑看着自己,另一个身量略小,挂了眼角的泪水正抱着自己的手臂。
“琼脂,半夏。”裴贞婉心下是有些惊喜的,“怎么你们会在。”
程芷蓝笑了走上来:“你既已在蓬莱殿得了信任,我想尽早让你们见上一面也好,若有什么交代的,比我传话来的便宜。”
裴贞婉心底暖暖的,一边一个搭着自己的旧属,自是仔细打量了一番。琼脂与自己分别不过半年,现下看着无甚变化,她本就性子稳,如今看着却是安好。半夏却是只身入宫两年有余,如今看着确是瘦了许多,想来她入宫时不过十五岁,从尚食局最低等的宫女熬着,定是吃了许多苦的。
这是当时凤州城乱时,从杨府能带出来的不多的婢女,裴贞婉看着她们这般模样,心下一酸,不由抬手拭去半夏面上的泪痕,自己却是红了眼圈道:“瘦了。”
程芷蓝拍了拍众人,安慰道:“以后的日子便能常相见了,今日她们二人同时换了岗出来,怕也呆不了多久,你们有什么话要交代的,还是紧着说着。”
琼脂点了头道:“是啊,小姐,这半年我在尚衣局与几位掌级已有些私交,由与林掌衣走的近些,按您的吩咐,也已在暗中留意吴司饰的动静,先前小姐的判断,确是不错的。”
“很好,需得小心拿到实证,”琼脂是裴贞婉自幼随身的侍女,她是很放心的,于这个当时一起从地狱里爬起来的婢女,说是主仆,更似姐妹,裴贞婉柔声道:“你自己要小心,不要被察觉了。”
琼脂心下一暖,忍了泪,重重点头:“小姐放心,我定会在这里好好辅助程司乐。”
裴贞婉颔首,捏了捏她的肩,一如往日一般,转去看着仍挂了泪的半夏,半夏原是嫂嫂洛真娘家陪嫁来的婢女,幸而兵败之讯来时,嫂嫂令她带了毅儿回母家避难,只是这一走,主仆二人天人永隔,半夏这般柔弱的少女竟也铁了心,无论如何要跟随出来,一同复仇。
半夏纵使感伤,却也是一把抹了泪,哑着声道:“半夏两年没见到你们了,小姐只说我瘦,我看小姐才是消瘦许多,等下回见面,我带些有营养的药膳给你,这两年我从例份银子里省下来的,不必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