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细碎脚步打破两人的争执,一个穿着翠绿绣花鞋的小丫头从屋子里跑了出来,笑眯眯看着赫连凉说了几句话,用得是概州这边的方言,楚瞬召就完全听不懂了。
小丫头指了指楚瞬召,又指了指赫连凉说了些什么,只看赫连凉的耳根子都红了,忍不住举起心爱木笛作势要打小丫头,还孩子还不依不饶扑在赫连凉的身上反复念叨,这下子赫连凉终于生气了,拧着那孩子的耳朵用木笛往她她屁股蛋用力抽几下,可谓霸气十足,看得楚瞬召都有些瞠目结舌,那丫头也不哭,只是一个劲地笑着傻乐着。
教训完小丫头的赫连凉问楚瞬召吃过午饭没有,无论胤国人也好西临人也好,远道而来都是客人,便要请楚瞬召去屋里坐一下。
楚瞬召心想走了那么久不如找个地方歇息一下也好,便跟着赫连凉走进那间看似简陋但是很干净的村子里,那始终被赫连凉牵着的孩子目不转睛盯着楚瞬召,只觉得这个大哥哥好看极了,比姐姐还有好看许多。
这湖边还有十来栋潦草茅屋,茅屋门前的竹竿上的衣裳随风而飘,竹娄里还有刚从湖里打上来的草鱼,这附近的居民都是靠湖而生了。
楚瞬召坐在这间茅屋里靠着墙壁歇息片刻,这屋里还睡着一个半百老人,赫连凉告诉自己便是这位老人将自己带回了西临概州,她们家以前的老房子当年都被胤国铁骑给烧了,一群无依无靠的流民只能在这片湖前重新建立起新的家园。
她又指了指身边的小丫头说她是老人从路边捡来的,老人担心自己有一天死了没人收尸,便将她当孙女来养。于是这三个非亲非故的人便住在同一间屋子里,互相扶持而生。
老人对这位远道而来的年轻公子也很感兴趣,两人便一句接一句地聊了起来,赫连凉给他倒了一杯温热的山楂茶,楚瞬召下意识瞥了她一眼,这个轻轻的眼神却让少女的脸红艳了起来,老人看在眼里却不说破,觉得要是有人能将她娶回家当媳妇就好了,这孩子也算是有个家了,不需要跟着自己在这湖边打鱼吃苦头。
四人席地而坐,吃着赫连凉最为拿手的烤鱼,楚瞬召一口咬下烤得焦香的鱼尾,赫连凉说不定还真是官家小姐出身的,都知道细嚼慢咽不露齿,那个穿绣花鞋的小丫头的吃相可就风卷残云了,看得楚瞬召有些瞠目结舌的。
老人却吃了几块便放下了筷子,眼神有些不自在,楚瞬召皱眉道:“老伯,有什么心事不妨说来听听。”
老人对楚瞬召勉强摇了摇头,他转头看着赫连凉,少女也低下了头,反倒
是那个小丫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嗓音凄凉道:马贼……那些马贼整天都来骚扰我们……把我们抓的鱼都抢走,上次还把爷爷推到湖里面……说这两天让我们给他们交银子……不如他们就烧了我们的房子,还要把姐姐带走。”
徐凤年皱眉问道:“这附近这么乱,那些官员就不知道管一管?”
老人语气苦涩道:“他们哪里会管我们这些小流民的死活,个个都是抱着银子过活的,死了人去报官也没人管。”
楚瞬召面无表情放下了筷子,老头泛起苦色轻声道:“我们西临虽然是复国了,但那些官员和马贼都是勾搭在一起的,个个都是狼狈为奸,都是一些杀人不眨眼的人,他们想把凉丫头带走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我这身老骨头也拼不过他们,这里的日子过得不安生,连胤国那些骑兵都不来看一下,公子是要去大红城吗?那最好就赶紧走了,一会黄昏日落时马贼来了就不好走了。”
楚瞬召依旧面无表情,但拳头慢慢握紧了。
老人壮起胆子说道:“这位公子,我希望你能把她们两个带去大红城,她们去了大红城或许日后才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一辈子在这小湖边也只能被马贼欺负到死,只要你愿意带她们离开,老头不介意给公子磕几个头,就当谢过公子的大恩大德了。”
楚瞬召眯眼道:“去了大红城又如何?你让她们两个女孩怎么生存,还不一样让那边的人给欺负死,问题永远没办法解决的。”
赫连凉咬着嘴唇,眼神落寞。
四人沉默不语,楚瞬召望向窗外夕阳,只听天上传来一声清脆鹰鸣。
在楚瞬召看不到的地方小山坡上站着一位锦衣公子,公子身边有两名扈从,其中一位枯瘦老人生得一幅贼眉鼠眼对着那位锦衣公子阴声道:“少爷,这附近的一百户居民已经被我们的人杀光了,这个小村庄是最后一户了,他应该就在这里了。”
其中一位健硕如棕熊般的汉子提起沉重古朴的战刀冷笑道:“自从那小子进入西临后我们便跟了一路,现在好不容易落单了,岂能不杀?”
锦衣公子大笑了起来,那阴冷的目光不曾从小村庄上移去,寒声道:“我倒要看看这个所谓的燕莽毁灭者有多厉害,把他抽皮剥尸晾在这里才有趣,让过路的人看看他的下场!”
枯瘦老者练练点头道:“据说楚瞬召还带了将近一百的胤国士子要去西临朝廷,不如把他们全部杀了,那才叫痛快!”
听到楚瞬召这个名字,年轻人双目泛红,咬牙切齿道:“
姓楚的人全部都该死!”
……
……
村子里人都狼狈地往南边的树林跑,赫连凉抱着妹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众人好不容易来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最后赶来的那位中年汉子急匆匆道:“他娘的,我们这是得罪谁了?!今儿来的人不是那些马贼,而是是实打实的军队!还他妈穿着铠甲,借过借过!让老子喘口气!我跟你们说,老子最后跑的时候看见一个年轻人往那支军队走去,手里握着一把剑,好像要和他们对抗一样,真是疯了!”
有人惊讶问道:“就他一人去了?”
汉子骂道:“那小子脑袋被牛尾巴甩过的!就他一个人去了!瞧着像个读书公子,拿着一把剑就去了,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小子,我看那伙人八成就是来找这个小子算账的,一会得被人砍成肉块丢湖里喂鱼!”
赫连凉红着眼睛看着沉默不语的老人,只记得楚瞬召最后对她说道:“你带他们两个去后山避一避,这些人都是来找我的,不到黎明之前不要回来村子,切记切记!”
她要楚瞬召和她一起走,楚瞬召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让她带着那孩子离开,说自己是个很厉害的剑客对付他们没啥压力。
她抱着妹妹牵着老人的手走一步回头看一步,楚瞬召笑着摆了摆手让她快点离开,她这才牵着老人往后山跑去。
她凄声哽咽道:“公子……”
整个村子都在燃烧,火光映红了半边夜空。
楚瞬召望着北边的山坡,心想这些人终于来了,只不过比起意料之中的阵仗,可是大了许多。
为首的锦衣公子高骑大马,在他身后有三千骑兵骤然停住,那个和楚瞬召年岁相仿的锦衣公子策马而立,透着火光凝视楚瞬召,他第一次看人被那么多骑兵围住的时候,还能那么安静,要是放在以前别说三千骑兵,就是五百也能把这里的人吓得屁滚尿流了。
楚瞬召没有看那些趾高气昂的骑兵,而是与那锦衣公子远远对视,锦衣公子没有待任何武器,神情冷漠地看着自己,好像自己是他的仇人一样。
这位号称三截尸的年轻人为了杀死楚瞬召不惜将这方圆五里的居民全部宰了,只为了不留下一个活口,在现在西临朝廷势力中,曾经的西临四大家族已经没落无名,反倒是西凉宋家一支独大。
西临朝廷中,他的父亲西临上柱国宋庆林的言语相当于女帝陛下的话语般,位极人权,功高震主,除了这三千人的军队外,他父亲还在西凉拥有三万多人的正
统骑军,就现在西临的环境而言,若是在西临碰到宋氏家族的人,无论是谁也要自行低下一头。
他的哥哥宋长希便是死在胤国铁骑的马蹄下,在父亲得知楚瞬召要来西临后特地和朝廷封锁了这个消息,他为了给长子报仇特地让小儿子宋镰在他抵达大红城将其杀死,决不能让他踏入大红城一步,这便有了这场惊心动魄的围杀。
三千骑兵对一人,外加三位武道高手。
楚瞬召看着他们轻声道:“本世子从进入橘州便注意到你们这三个鬼鬼祟祟的东西,当时不想和你们开战是担心伤到那些手无寸铁的翰林院学士们,现在来到概州后好不容易找了一支军队保护好他们,这才偷偷摸摸跑了出来,便是想看看这西临境内是谁想杀我,你们放心,在这之后本世子会把你们背后的主谋揪出来,无论有多少人,本殿下都会让胤国铁骑将他们踩成血泥。”
那锦衣公子扬起脑袋高声咆哮,仿佛要将这些年积攒在胸膛里的悲愤都喊出来般,“你真以为你是神仙吗?我们有三千人的骑兵,今夜过后变成血泥的人只会是你!我西临王朝曾经坐拥北域全盛之力,如今便是被你们这群铁蛮子所祸害成这样!而我哥哥便是被死在你们的马蹄下,今日过后我便要杀了你这个胤国世子为我哥哥报仇!”
楚瞬召轻描淡写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这便是你们这些西临流民的骨气,你们今日能回来西临,全是楚骁华对你们的仁慈,这一年多过去,你们非但没有感激楚骁华,居然还想偷偷摸摸截杀本世子,看来你们是太久没做狗了,就忘狗是怎么做的了吗?做狗就要有做狗的觉悟,既然做了狗就别想着再做回人!”
众人哗然,有人高举武器叫嚣着要将楚瞬召砍成碎块丢去喂狗,三千骑兵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恨不得将楚瞬召大卸八块。
楚瞬召依旧平静道:“从西临亡国那一日起,你们便成了胤国人的狗,但狗远比你们这些人忠诚得多,可你们的命却变得狗命还不值钱。我们给了你们一个复国的机会,便是希望你们可以重新拥有希望,既然你们不珍惜这份希望,那之后的绝望该有多么强烈,就像当年大红城被攻破的时候,本世子会让你们重新想起来的。”
三截尸扯着马缰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几乎连眼泪都要笑出来了,他转头看着身边的枯瘦老人道:“要不你先去把他的嘴巴撕了,等他没那么多话的时候,本少爷再考虑是将他剥皮抽骨还是五马分尸?”
楚瞬召的眉头挑了一下,将手搭在腰间剑柄上,龙雀剑出鞘半分
。
赤红剑气瞬间倾泻如洪,击中了坐在马背上的锦衣公子,将他从马背上狠狠击落,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擒贼先擒王,楚瞬召一剑便想要用剑气穿透他的身躯!她们还是小看了从燕莽蜀越归来的楚瞬召,尤其是那干瘦老人更没想到楚瞬召体内的气机居然如此浑厚绵长。
三截尸被他的剑气从马背上击落飞出五六丈远,重重倒在地上,楚瞬召没有继续使用剑气截断他的脑袋,因为他看见那坐在草地上的三截尸身上的锦衣被剑气撕裂,露出精壮结实的身材。
他看着楚瞬召咧嘴一笑,也不忙着起身,只见他周身气机环绕,楚瞬召的剑气打在他身上便如泥牛入海般转瞬即逝,没有造成什么实质伤害。
这位宋家二公子宋镰自幼练气不练剑,练气时需于日出时面向东方,吸入天地之中的自然之息,以引发体内的阳气,遍身气机如龙蛇游走,楚瞬召无法用剑气击破他的护体真罡并不冤枉,他所修习的归生天是一种不顺天理逆天而行的强大秘术,练到第大成甚至能接近飞升仙人的境界,身体自然返璞归真,普通的气机轰击非但无法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他能破坏一切由气机构成的进攻,无论是浩然真气还是自然之息,换而言之,即便对上儒家圣人也有一战之力,他最喜欢将战败者的尸体撕成三段,故人称三截尸。
三截尸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猛然欺身上前以手刃劈下,干瘦老人随之出击,楚瞬召往后撤了几步,眼见三截尸高举手刃当空劈下,楚瞬召反手握剑往后一划荡出一个剑弧,龙雀剑砍中了三截尸的手掌却没能将其斩断,反而发出金铁轰鸣的声音。他的身体强度真是堪称恐怖。
几乎在同一瞬间,楚瞬召后仰不倒,三截尸像是捕杀猎物的飞鹰般,手刃反复劈下,楚瞬召不得不用刀滚雷沉重旋绕,一番劈砍下来,刀滚雷也没能把他的手臂滚断。
楚瞬召后撤左手压地,慢慢身体恢复直立姿态,那实力高强的三截尸狰狞狂笑,眼中焕发出雪白如霜的光芒,楚瞬召在燕莽蜀越见多了五花杂门的招数,自然也有了登高望远的眼力和应对的手段。
当三截尸决心下一招截断楚瞬召身躯时,楚瞬召却将龙雀剑收回剑鞘中欺身而进,三截尸见他如此托大这下子连剑也不用了,更是兴致高昂直奔而上,五指成爪往楚瞬召的脸面抓去。
楚瞬召却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声,直接拿脑袋往他的脸一撞,同时抓住了他的手腕,这一下撞得他眼冒金星,但楚瞬召的手像是蟹钳般牢牢抓住
自己的手让他无法撤离。
楚瞬召抬膝踢中他的腹部的瞬间松开右手,用手肘狠狠撞击他的后背,这一上一下通体打击,让三截尸感觉一阵气血翻滚,他用力膝击将三截尸整个人顶了起来,左腿高抬踹出,踢向腹部!
这一下让三截尸吃到自大的苦头了,腹部是他最为薄弱的部位之一,他整个人再次倒飞了出去,重重落地后依然滑行出老远。
楚瞬召的身形似乎比刚才魁梧了一些,那件白袍被他撑起的肌肉涨得死死的,双面赤红如火。
三截尸吐出一口血水,他实在没有想到楚瞬召居然会如此过人的体术,自己当下也是吃了大亏,白白被他用体术打得自己气血翻涌,期间楚瞬召这一次没有乘胜追击,像是在调整自己的呼吸般,周身焕发出像是日出东升般的光芒。
三截尸他抹去嘴角血水,缓缓起身道:“这是什么样的力量……我从来没有见过。”
那干瘦老人见多识广阴声冷笑道:“少爷有所不知,楚瞬召的母亲是那大名鼎鼎的楼欢公主,这是布尔赤金家族的日出之血啊,草原诸神赐给布尔赤金家族的火焰!这份力量让这些神血后裔,无所畏惧,所到之处,血流成河,光辉四射!”
三截尸眼神玩味,对着楚瞬召嬉皮笑脸道:“让他们跟你好好玩玩,本少爷休息一下,一会再砍你的脑袋。”
楚瞬召面无表情,沉心静气,控制住体内那股奔腾如龙的热血。
三截尸号令高声号令那些骑兵,“也不知那小子是用剑厉害还是用拳厉害,你们上去陪他玩玩,谁将他的脑袋先扎下来带给本少爷,重重有赏!”
步骑从山坡上缓步前进,这三千名从西凉调来的狼虎之师,气势雄壮人马俱甲,只为杀他一人而来。
他们没有急于展开冲锋,展开半月形的包围圈,将楚瞬召的退路围得死死的,可谓虎视眈眈!
楚瞬召望向大红城所在的方向,左手轻轻按住剑柄。
他会在去见她之前,解决好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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