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皇和鲁逊对视了一眼,并没有对楚瞬召这个问题给予解释,胤皇转移话题道:“小召,你和庆安王朝的龙骑兵正面对抗过,父皇希望你能穿上这些铠甲里的某一具,成为……铁修罗的一员。”
楚瞬召看着胤皇认真道:“我不需要这些铠甲,我屠龙只用自己手中的剑。”
胤皇皱眉道:“小孩子说话别那么自负,说不定你会爱上这些铠甲的。鲁逊,带他去看看风神,或许那套铠甲比较适合我儿子。”
他们继续往里面走去,一路上楚瞬召看着那些魔神般的铠甲,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楚瞬召感觉那些铠甲的眼窝中仿佛带着眼神这种东西,那深黑的眼窝让他觉得不寒而栗。
直到他们走到一处青铜质地的站台,地上到处都是锁链和铁块,在不远处的某座熔炉里,锁链将一具刚刚锻造好的胸甲吊了起来,整块胸甲都是赤红灼热,如同巨龙身上的燃烧的鳞片般。
鲁逊向他解释说道:“这里就是我们制造第一具铁修罗的敌方,我们也是在这里试验铠甲的机动性和实用性。”
“先给你说说前三代铠甲,在你左手便那具铠甲就是我们的初代铠甲“炎帝”,在战场上可以给军队提供支援,主要的进攻方式便是肩部和手臂上的远程铁弩,连射弩箭的威力不亚于燕莽人的火炮,肩部的长箭甚至可以钉到城墙上,让士兵们建梯攀登攻城。”
“第二代铠甲“龙鹰”配备的武器是斩铁巨剑和双手斧头,冲锋形铠甲,身上的每个部位都能杀死敌军,出来自身携带的武器之外,肩部可以射出破甲的铁枪,冲锋的时候手臂和小腿部位会弹出致命的曲镰,也是我们数量最多的铁修罗。”
“第三代铠甲“雷公”,攻城强化装铠甲,所需要的“精息”比起前两代更多,但也能在战场上有更持久的动力,持有的武器是风银盾牌和双手战斧。”
楚瞬召提问道:“这些铠甲是怎么操作的?直接把人塞进去,人的手可以够得着?”
鲁逊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当人第一次进入这套铠甲的时候,里面储存的精息会将士兵的身体紧紧包围,人铠交互一步到位,士兵会感觉到铠甲变成你身体的一部分,里面的机括只是起到辅助的作用,只要士兵想做出什么动作,铠甲都会一一同步,这里面的技术一时间解释起来有点困难,总之士兵和铠甲之间会互相辅助,爆出惊人的力量。”
楚瞬召赞叹道:“天启机造局还真有点本事,居然能将铠甲做到这样的地步!”
鲁逊拍
了拍手,很快他的三个徒弟推来了一套崭新的铠甲,楚瞬召沉默地看着那具躺在铁架上的铠甲,目光迷离。
这套铠甲比起雷公炎帝的高大魁梧,反倒和正常成年男子的身高一样,铠甲的色泽如同水银润泽,甲片上有一道道铭文闪烁,上面的文字玄奥晦涩,铠甲四肢修长轻盈,像是一具躺在他面前的钢铁少女般。
胤皇满意地拍了拍手掌,温醇笑意在脸上一直持续着,年轻墨子们看着皇帝脸上的笑容有些如释重负,觉得这些天的努力终于没有白白浪费了。
胤皇说道:“第四代铁修罗风神,速度可以媲美剑仙御剑而行,单纯为了极限速度制造出来的实验铠甲,父皇想给你一个惊喜,你伸出手指碰一碰。”
楚瞬召有些犹豫,解下龙雀剑放在一旁,在众人的目光下,小心翼翼地对铠甲伸出了手指。
当他指尖触摸到铠甲的瞬间,这具铠甲仿佛活了一样颤动不止,身上的甲片迅速朝着楚瞬召的身上飞去,在他的手臂和小腿上依次贴合,像是鱼鳞般遍布全身,最后镶嵌固定住。
只不过十次呼吸之间,这具铠甲便紧紧包裹着楚瞬召,铠甲黝黑的双瞳开始有眼神这种东西的出现,这具铠甲已经完美贴合在他的身上了。
楚瞬召忍不住说道:“好神奇的铠甲……这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妙了。”
楚瞬召感觉铠甲在紧紧包裹着他的身体,他能像指挥自己身体般指挥着铠甲,两者像是完美融化在一起般。
他甚至可以感受到气机从他指尖流过的感觉,现在他浑身上下都是这种被气机紧紧缠身的感觉,真是妙不可言。
少年感受着那股汹涌蓬勃的力量,他忽然张开右手,铠甲那锋利的爪子也是随即张开。
龙雀剑顿时出鞘落入他掌心之中,少年助跑起跳,猛地对墙壁挥斩。
轰隆隆!
这一剑让整个青铜平台摇摇欲坠,楚瞬召震撼地看见那极深的沟壑,这一剑他只是用了纯粹的蛮力,但却是让他脚下的地步出现一道蜿蜒裂开的痕迹。
楚瞬召惊喜道:“这……这铠甲实在是太厉害了。”
鲁逊提醒道:“这具铠甲与殿下交互融合后,即便铠甲里面的“精息”使用完了,仍能以殿**内的气机为动力,但铠甲会持续吸取殿**内的气机,要是穿着铠甲长时间作战的话,恐怕会气机衰歇而亡。”
少年脸色一惊,没想到这些铠甲还有这样的隐患,胤皇开口解释道:“除了世子之位外,父皇不知道还能送
给你什么,现在这具铠甲便送给你了,或许关键的时候可以救你一命。”
楚瞬召在他们的协助下将铠甲缓缓脱下,看着他们将铠甲收入一个书箱般的铁背囊中,让自己一会背着带走,上面绘制着符箓咒,只需要一个简单的口令,铠甲便会飞到自己身上完成融合。
如此特别的一个存在,日后说不定会成为自己的得力助手。
铁修罗铠甲,可谓是他们征伐天下的下一块落脚石。
父子二人离开幽暗的地底,慢悠悠走在皇宫里面,楚瞬召背着那个装着“风神”的铁背囊,背影倒像一个背书远游的书生般。
胤皇看着儿子的背影,忽然叹气道:“父皇这下可是彻底得服老了。”
楚瞬召转头笑道:“服什么老,比起父皇我可是差得远了。”
胤皇摇头道:“别安慰父皇了,当父皇看见安息城上插着的鹰旗时,就觉得自己彻底老了,因为自己的儿子服老的,对于一个父亲而言没有比这更开心的事情了。”
楚瞬召欲言又止。
胤皇问道:“你真的想去大红城看那个丫头,要不要父皇安排一支军队送你去?”
楚瞬召摇头道:“我就是想去看看她,看她过得好不好……”
胤皇沉默了一下,嗓音温柔道:“按照我们和樽国的约定,很快你就要和叶微微成婚了,这个世子正妃的位置还是得由她来做,君子无信不以为立。可侧妃的事情父皇不干涉你,把那些能留住的女子都留在自己身边好了,不要像父皇一样……最后连个可以倾心而谈的女子都没有。”
楚瞬召脑中忽然回忆起父皇在澹台女帝墓前那晦涩昏暗的面孔,莫非在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死在自己面前后,这位铁血君王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一些他在二十年前就该懂得的事情。
胤皇看着楚瞬召一直不说话,忽然问道:“现在北域西临和燕莽都是我胤国的囊中之物,你信不信即便是金帐国和樽国联手攻打我们胤国,朕仍是可以灭了他们两国!”
楚瞬召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但他不得不信。
父子二人慢慢走上那座皇宫里最高的阁楼,阁楼四处并无墙壁窗栏遮挡,一眼看去可以将临安城的全貌收入眼底。
胤皇轻声道:“我楚骁华这辈子什么都做好了,就是没做好当爹的本分,楼欢和白素走得早,你和哥哥姐姐们从小到大都没有娘亲……这一点是是父皇欠你们的,是一辈子都弥补不了的事情……父皇这辈子只爱过三个
女人,现在她们都离开父皇了,这都是父皇的错。”
那个年轻的身影,没有说话,只是将双手搭在栏杆边,眺望远方。
“父皇之所以让苏长燕回家复国,只是不想让你对皇帝这个位置寒心罢了,父皇知道你喜欢那个女孩,也知道她喜欢你,即便你们两人这辈子没法在一起,等你日后做了皇帝之后,你们两人是要联手统治这片土地的,给彼此留下一份美好的念想也是不错的。”
“可什么是皇帝?皇帝就是孤家寡人,在这个位置坐得太久,很容易不把身边的人当成人看,你从小到大看过父皇处决过多少臣子,里面有些还是父皇以前的兄弟,可父皇也不得不杀他们,而且这种滋味真的不好受,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正因为父皇尝过,所以不希望你也步父皇的后尘。父皇发动西临之战将整个西临打得山河破碎,很多人骂父皇是屠夫刽子手,父皇也不在乎。国破家亡的滋味想必你已经从苏长燕身上感受到了,父皇不希望有一天我们胤国也面临这样的局面,一个不去征伐的国家迟早会衰落下去,外患也好,内忧也好,一个长期安逸的国家总有一个原因会让你国破家亡,战争目的便是去强留弱,就像草原上的狼群,只有最强的狼王才能带领狼群生存下去。”
胤皇握紧拳头,看着远处黑云翻滚起落,放声道:“有朝一日,哪怕是整个南陆诸国再度北上,加上整个南陆的高手来到我大胤城墙之下,我楚骁华仍旧一步不退!不惧一人!这便是我楚骁华的王道!”
胤皇神采奕奕道:“这世上的任何征伐都是一个男人先拿起刀剑,然后一群男人跟着拿起刀剑冲向战场,父皇希望你也能做那个男人,拿起刀剑面对整个天下王朝的君王!将他们全部打败!”
楚瞬召只是沉默。
“还记得父皇小时候给你和哥哥姐姐讲过的那些故事吗?”
楚瞬召终于开口道:“皇帝的新衣?父皇讲过的故事我每一个都记得。”
胤皇摇头笑道:“是啊,皇帝的新衣,一个国家若是什么事情都顺着君王的内心,那么那位君王也一定是穿上了皇帝的新衣,双眼被人蒙蔽了。当时你们还太小,父皇也不知道你们听不听得懂这个故事。”
“我和哥哥只觉得有趣,反倒是姐姐听懂了,她当时说那些大人比孩子还要愚蠢。”
“是啊,大人有时比孩子还要愚蠢,还有一个神话故事,说的便是三个象征命运的仙女在每个人降生的时候,纺织出代表人一生命运的丝线,她们可以随心所欲操纵人的一生,慢
慢拉长之后,用剪刀剪断。”
“记得,当时我觉得那三个仙女真是太可恶了,怎么可以随便摆弄人的一生?”
胤皇轻声道:“其实人的一生就像是她们手中的丝线啊,从降生到死去,这个世界既美好又残酷。我们的命运也是一样被她牵扯着。当太多的丝线纠结在一起的时候,她们便会拿起那把沾满鲜血的剪刀,将线全部剪断,世界上每一刻都有人死去,战争如同野火般永不熄灭……可你甘心自己的命运被一个连影子都看不见的神明掌握吗?不甘心对吗?如果不想自己的丝线被她的指尖所缠绕,那么就将她手中的剪刀夺过来,将剪刀捅入她们的黑心之中,将她们三个全部杀死!”
“这样我们就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胤皇声音嘶哑道:“不,这样我们就能掌握别人的命运,只要握着那把剪刀,你便能掌握别人的命运,掌握胤国的命运,乃至整个天下的命运,一统天下!”
胤皇忽然转过身来,看着自己的儿子,看那张俊逸出尘但满是迷惘的脸庞,心里一软,说了一句楚瞬召完全听不懂的话。
“既然未来之人莫名其妙来到过去,那么说不定真的可以改变什么,过去的事情已经是过去,那么未来……是否会充满希望呢?”
胤皇回到寝宫中,坐在御花园的石凳上,将佩剑慢慢解下放到膝盖上。
天地偌大,此时他轻轻抽出这把染血无数的佩剑,轻轻扣指一弹。
剑气轰鸣,仿佛鬼啸。
举头三尺有神明
他曾和天上仙人有过交易。
云上气机汇入人间,这就意味着,很快仙人在天上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那么他们是否会为了得到立足之地,选择在人间大开杀戒,争夺这些属于他们君王的土地。
他是不会看着这一切发生的。
而且在那极远的未来,是没有仙人。
到时候,天上天下,沧海深渊,都会有人类的步伐存在,唯独没有仙人。
所以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楚骁华忽然弹剑而歌。
“王图霸业挥指间,谁能与吾试比肩?
“铁甲马蹄冲红城,江山却是吾入主。”
“一剑光寒北域国,一将功成万骨枯。”
“天下巍峨已倾颓,君王虚名付一壶。”
“问一问,谁曾生亦当人杰,死亦做鬼雄。”
“问一问,谁能旌旗十万斩仙人,人间遍种自由花…
…”
……
……
四月底的临安城,一眼看去可谓是绿肥红瘦的繁华人间。
太安山上的一座小院落里,墙角有绿意淡淡的小菜圃,甚至还养了几只母鸡,这样一处寻常的院落里,就住着一位名动京城的女子将军。
花幽月,这位曾在燕莽之战中立下汗马功劳的人,现在也一样和以往般住在这里。
她拒绝了楚瞬召要她留在皇宫里的好意,一个人回到这个小院子里继续住着。
女人所能看到的景色无非是山上的树林和院子里的水池,她从垂鹰宛里捞了几条鲤鱼带回自己的院子里养了起来,先前鱼儿产不少卵现在又多了一堆小鲤鱼在池里快活地游动,院子里的青草在她的一番打理下显得青翠欲滴,生机勃勃。
现在她就守在这座被她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院子里,除了那次阅兵之外,她也很少下山,经常一个人坐在门边看着池里的鲤鱼,看着那条红白相间的大鲤鱼,带着一条条玲珑可爱的小鲤鱼,满池子瞎游动,偶尔她会撒下一把鱼饵,看着鱼儿争食,从日出东升到夕阳西下,慢慢地一天也就过去了,现在她会很怀念她和楚瞬召在燕莽皇宫时的日子,觉得那样的日子她才是活着。
以前那个经常给她做饭的哑巴老宫女前些日子死了,她没有厚着脸皮去问宦官们要宫女,而是自己学着慢慢做饭,燕莽之战的功绩让她的名声稍微好听了一点,上街买胭脂衣裙的时候也不会被一群毛孩子跟在她身后喊她女魔头,即便如此她还是被胤皇看得很严,楚瞬召时不时会送些东西上来看自己,还会在她这里过上一晚,自己同样也能见着他。
但楚瞬召离开后,时间对她而言是仿佛是静止不动的,今天明天昨天发生的事情对她而言似乎没什么不一样,她会看看书打发时间,还会下半山腰那边走一走,太安山上可不止自己一户人家,能在这座山上安家立户的,还有那些朝廷里的三品之上的文臣武官,那个曾诚大学士一家子也是住在这里,曾夫人见到自己还会经常送自己一些胭脂水粉什么的,让自己留在她府上吃饭,花幽月也不拒绝她的好意,都一一收下了。
山上经略史家那几个小兔崽子时不时跑进她的院子里逗鱼玩,刚开始她没在意他们的举动,后来他们居然还往她的鱼池里撒尿,气得她险些没忍住弹断他们裤裆里的小鸟,最后那几个孩子被她一路拎回经略史家好一顿骂,直到那经略史大人好声道歉这才肯罢休。
比熊孩子更惹她烦恼的,是她的回忆。
她会默默想着二十多年的人生境遇,有些事情一旦被她想起,晚上肯定会做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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