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机翻滚咆哮如龙,他从朱子微的肩膀上望去,有一红衣女子悬空而立,红袖下垂若鸟翼,她身体里钻出的红丝高速旋转起来,以一种无法想象的速度喷射了出去!
红丝形成箭雨般的攻割裂而来,每一根红丝携带着巨大的冲击力,将抱在一起的两人死死压在地上,仿佛连同身形都被吞没般。
这种来自血蟒帮的秘术毫无疑问是战场上的杀人狠招,朱子微为了修习这种秘术反复用鲜血养育红丝,使得红丝入骨,连同筋脉都被置换成这种坚韧如铁般的红丝。
这种红丝能直接穿透各种气机形成的屏障,无论是多么强悍的**,只要被这种红丝破皮入体,甚至可以由内到外吸食他们的鲜血和破坏他们的骨骼!
在红丝带来的剧烈血雨中,朱子微的脸苍白地近乎透明,脖子喷出一道道明亮的血花!
楚瞬召想将朱子微压在身下,但朱子微的四肢像是被钉住般,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可怕的错误!
那些暴雨般的红丝齐齐落在朱子微的后背上,血珠子一下又一下打在他脸上,冷得像冰一样!
朱子微艰难道:“楚瞬召,我没有背叛你,我背叛了她。”
红丝暴雨终于停止落下,楚瞬召没有受什么伤,红丝都被朱子微用身体挡下了,她的骨骼也是由这些红丝构成的,血液里更是流淌着成千上万根红丝,以至于可以用身体挡下这足以击碎钢铁的红丝。
楚瞬召不知道朱子微为自己挡了多少根红丝,甚至不敢去看她的后背,这一过程中她甚至没有尖叫,难道她不疼的吗?
朱袍女子用力挥袖,像是抹去一道污垢般将朱子微甩向远处。
朱子微重重地倒在在雪地上,喷出的鲜血在雪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线。
楚瞬召慢慢站起身来,望着不远处女子身下的血斑慢慢地扩大,这一切让他感觉入坠深渊。
雪花落在她的发梢上,将她的半边黑发染得雪白。
你说过会保护她的,但现在她就要死了……为了保护你而死。
楚瞬召张大嘴巴,发出前所未有的,无比绝望的咆哮。
这个曾经强大勇敢,亲手带领骑兵攻下安息城,将匕首刺入燕莽皇后心脏的年轻皇子嚎啕大哭了起来,哭得像是个失去玩偶的孩子般。
可朱子微不是他的玩偶,玩偶不会死,可她是活生生的一个人,是那说死就死的命。
他踉跄着扑倒朱子微身前的雪地里,朱子微的眼睛慢慢睁开,气若游丝地说道:“楚瞬召……我一直想去看看临安城是什么样子……我真希望……你……我。”
“我会带你去胤国,我会让你站在临安城城墙上,你不会死的。”楚瞬召抚摸她的头发:“你不会死的,你说过想做一个母亲,我带你回去临安城……我会……不要……不要死。”
对此,她只是微笑了一下,轻声道:“我想回去那个院子里,在那个房间里……你……我。”
“我们回那房间去,”他说道,“我不会让你死,朱子微,不会让你死……”
朱子微幽幽道:“忘了我吧,我配不上你……”
楚瞬召紧紧抱着她,听着她的心脏慢慢停止跳动,雪花落在她的瞳孔里面很久都没有融化。
楚瞬召在雪地里抱着她的尸体,感觉全世界都在离他远去,他第一次觉得,冬天原来是那么冷的。
有的人的命……真的是太卑微了,想要过得比所有人都幸福……那么你就要付出他们不曾付出过的代价……可最后连命都赌上也不够。
楚瞬召一手抱着朱子微的尸体,一手捂着自己的脑袋放声咆哮。
朱袍女子看着那支浩浩荡荡奔袭而来的骑兵,不免心神黯然,心里幽幽叹了口气。
她不曾想到朱子微会替他挡下这足矣让他毙命的红丝,她算准了偷袭的时机,却没算准朱子微的心。
这个被朱子微叫做姐姐的女人选择了放弃,对着楚瞬召轻声道:“等你攻破黎京城的时候,我会给你杀我的机会。”
楚瞬召握紧剑柄,双目赤红看着她。
他等不了那么久!
他现在就要杀了她!
可朱袍已经消失在风雪之中,转瞬即逝。
他想要追上去,可袖子却被那女子死死拽住,她用尽了所以的力气,只想让他不要为了自己而冒险,死也不愿松手!
这份爱……简直卑微到尘埃中。
许久,楚瞬召握着她的手替她合上了眼睛,紧紧抱着她,任凭身前身后箭雨横飞,血肉齐飞杀声遍天,这一切都和他没了关系。
他寸步不移。
少年忽然哭了。
……
……
“很快就可以可以回家了。”她说了一句这样的话。
这蜀越宁成二十年的十二月里,澹台宁素带着浩浩荡荡的军队来到闵塞城,身后的军队仿佛融在了那缥茫的雪景中。
在丹阳城百姓的建议下,女帝搬空了这座城市超过五分之四的粮草,只留下小部分给丹阳城百姓过冬,那些在这场上死去的战马们,被士兵切成肉块,洒上盐巴。
胤国铁骑甲天下的根基除了铠甲还有他们的马,胤皇在战场上严禁士兵们食用马肉,
即便是死去的马。
可是现在他们不在胤国,下这道命令的人是大胤三皇子,他命令士兵们将马肉吊在车厢后,作为行军补给的粮食,没用了多少时间他们便撤离了丹阳城,在此之前他们处决了近千名血蟒帮秘术师,这对蜀越而言是不小的损失,但女帝坚持这样做。
因为澹台宁静病情所耽误行军的他们终于踏入进攻黎京城的步伐,女帝在离开黎京城的时候,这个国家还是一片安宁祥和,让后楚人无比忌惮,可是现在这个国家在内战之中濒临死去,就像一条失血过多的巨蟒,而且被人钉住了七寸。
这趟归城之途显得有些压抑,车厢中的女帝和楚瞬召比起之前显得沉默许多。
楚瞬召将朱子微埋在了丹阳城外的一处小山坡上,朱子微最后留给楚瞬召的,只有那件轻飘飘的红衣。
少年在坟墓前跪了很久,将整张脸埋进了雪地里,连女帝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似乎没有要安慰他的意思。
他们每个人都犯了错,又纠正了一些事情,到了最后,也不知道谁是对的,谁是错了。
车厢里唯一回荡的声音便是澹台宁静发出的咳嗽声,朱子微的身死让她身上的咒蛊自动化解,但为此她还是病了好一段日子,但这里已经没有太多草药可以缓解她的病情。
楚瞬召也多次向她体内灌输王息以减轻她的痛苦,但随着他使用王息地次数越多,作用也愈发微弱,那张饱满的桃子脸缓缓陷了下去,脸色苍白地如同官道上的雪。
楚瞬召微微握紧她的手,试图给她传递一些温暖,但她虚弱得连给自己一个微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反倒是女帝脸色看不出什么异样,她刻意不去看自己的女儿,低头看着地图和军队,握紧纸张的手时不时握紧,女人指节很是苍白,她此时的心情比这军中任何人都压抑。
“等我们到了闽塞城,你和我女儿留在那里。”
女帝有些疲惫地放下军报,对着角落里的关雎说,白衣女子深深看了女帝一眼,终究还是点了点头,此时一直不说话的澹台宁静终于开口:“咳咳咳……我要跟您回去黎京城……我不要留在闽南城……咳咳咳。”
“宁静乖,接下来的战争可怕且残酷,你的病情加上你的身份,母皇不敢把你带着身边……等我们到了闽塞城你就和子微姐姐留在那里,等战争结束了,我们会派人把你接去黎京城。”
“我要和您一起去,我是蜀越的公主……我是母皇的女儿,我要保护您……咳咳咳。”
楚瞬召扶着她的肩膀,替小女孩抚平后背,女帝露出一
抹欣慰的笑容:“现在是我在保护你,等你长大了再保护我。”
小公主眼泪含满泪水,咬紧下唇默不作声,女帝耐心和她解释道:“你在丹阳城的时候也看到了,澹台凝华费劲心机想得到你,而我们现在还在打仗,如果母后遇到什么不测的话,你就是蜀越的继承人……别担心,你的背后有整个胤国支持你,你不会孤单的,但你要学会坚强。”
关雎看着这对母女默不作声,当女帝伸出手来想拥抱女儿的时候。
澹台宁静用力拍了她的手一下,低咳了一声,推开车帘从马上上一跃而起:“我不要你管!”
好在马车行驶的速度不算快,楚瞬召身形一掠离开了车厢,在她即将摔在地上的时候把她抱住。
女孩抬起头,泫然欲泣地看着他,楚瞬召没好气道:“这下子我也不帮你了,乖乖听你母亲的话留在闽塞城,等战争结束了我们会去接你回黎京城的。”
澹台宁静赌气地看着他,什么也不说,楚瞬召犹豫了一下,看着这丫头眼眶湿润,心也有些软了下去,这个本该懵懂相安当公主的女孩,哪里懂那么多国仇家恨的东西,何曾自己和她也是一样的,总是希望别人在乎自己,把自己的看法当一回事。
女帝无非想将她留在相对安全的闽塞城,她虽说是蜀越的公主,事实上一旦落在澹台凝华的手中,这份淡薄的君臣情,能抵得过多少场利益的交换?
楚瞬召也不去刺她,而是轻声说道:“我们打算把你留在闽塞城,让关雎照顾你,回头再带你回黎京城,先前因为你的病以及耽误了不少行程,你要体谅你的母皇。”
将澹台宁静留在闽塞城当然不少万全之举,可她现在身上带着病明显不适合跟他们一路往返黎京城,女帝不可能带着一个生了病的女儿亡命死战,如果她落在了敌军的手里,最终被当成人质般威胁女帝,她还能有多少决心去做选择?
楚瞬召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这并非什么轻描淡写的事情,在无数刀枪弓弩威胁之下,她又能安全多久?
澹台宁静赌气般扭过头去:“我不去!我不去!我要跟你们回去黎京城。”
楚瞬召弹了她的额头一笑道:“你说不去就不去,那我们不是很没面子?”
小女孩也不去揉那通红的额头,执拗地看着楚瞬召,楚瞬召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脸颊道:“或许有一天你会理解你母皇的做法,但你现在要知道什么是轻重,不然我就不喜欢你了。”
一听到他说不喜欢自己的澹台宁静下意识挥了一下粉拳,往楚瞬召胸膛打了两下,可见他一瞪
眼,就不敢打了。
她有些不争气地哭出声来,将脸埋在楚瞬召怀里哽咽着,楚瞬召有些手忙脚乱把她抱上马车。
怀里传来她那充满悲伤的含糊嗓音,“母皇觉得我是个累赘,小召哥哥也那么认为吗?”
楚瞬召自嘲一笑,怕她动气也不敢说些什么了。
小丫头见他不回答,在他怀里又气又哭,楚瞬召站在马车前等了好一会,车帘后的女人在听着女儿的哭声,静默无言。
但女孩还是没完没了地哭着,仿佛将这一路上的悲伤都哭出来般,楚瞬召将下巴搁在她头顶上,轻声道:“我以前也很喜欢哭,可是现在不喜欢了,因为我每次哭的时候,都会有人因为我受伤,你希望你母皇因为你受伤吗?”
澹台宁静咬着楚瞬召的肩膀,抽抽搭搭道:“我不要母皇受伤……我想回家。”
楚瞬召摇了摇头道:“受不受伤还是小事,能不能回家才是重要的。”
澹台宁素终于不哭了,轻声道:“母皇以前跟我说过,逃兵是要被砍头的,我不想当逃兵。”
楚瞬召沉默了一下,捏了捏她的耳垂:“说什么蠢话,好多人都死了,本来他们是可以逃走的。”
回到车厢的澹台宁静终于不哭了,只是抓紧楚瞬召的袖子,生怕他们说把自己丢下就丢下。
他们经过了长途跋涉,终于抵达了蛇芯山附近的闽阳城地带,此时天空已经下起了小雪,凛冬将至的话不是随便说说了,山下的树已经秃干了,孤零零的挂着几根冰凌。
此时离闽塞城还有些许距离,军队已经很饥饿且疲惫了,他们带来的粮草还剩下一些,希望可以在闽塞城补给一番。趁着士兵在城外驻扎的时候,女帝部下有个将士提出想去东边的村庄走一走,说是想回家看一看,此时几位士兵表示强烈的反对,认为现在应该留着女帝身边,澹台凝华的士兵无处不在,如那血蟒帮般神出鬼没,一旦被发现了的话,就只有死路一条。
可那士兵还是坚持想去家里看看,最终女帝同意了他的请求,但只给了他一匹马。
郭长风叹息道:“他真是傻子,这时候回家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或许只会让自己徒增痛苦罢了。”
女帝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说:“他害怕自己死在这场战争中,想回家见自己的父母最后一面,这没什么错,很多士兵其实都没那么坚强,不想自己死了都没人惦记。”
家仿佛就在眼前。
士兵行走在荒芜遍地雪的乡野间,家好像还是那个家,只是在去年的时候,往往这个时候大家都会收集在外腊好的肉干拎回
家中,妇女们坐在院子前捶打盘里的辣椒面,辣椒溅起落在地上,落在雪白的土地上。
比起去年的时候,今年的家显得太过安静了,树干上隐约可以看见一些黑色的痕迹,像是血凝固后的颜色,看着被霜雪覆盖的地面,不知有多少血被掩盖住。
士兵走了很远,最后在一扇门前停下,轻轻一推,门应声倒地,溅起了细密的雪尘,士兵的眼神有些复杂,最终抬腿走进了院子里。
士兵将手上的枪放在一旁,脸上看不出任何变化,死一般的安静,只有院子里几片残叶随风晃动。
士兵往屋子里看了一眼,一步步走向屋子,每走一步,身子慢慢低了下去。
双膝跪地。
泪流满面。
村庄外的女帝忽然听到一阵凄凉的哭声,楚瞬召顿时明白了里面发生了什么。
待到士兵从村庄里走出时,除去刚才带进去的铁枪,左手还握着一个拨浪鼓。
一阵寒风吹过,拨浪鼓咚咚咚响起来起来,像是招魂的丧钟般。
“爹一定为为你们报仇的……再给爹一点时间……你和你娘在下面好好呆着……爹很快就会去找你们。”
士兵与楚瞬召擦肩而过,喃喃自语,笑容有些悲凉。
澹台凝华的军队虽然没有驻扎在闽塞城附近,但手下士兵在附近村庄造成的可怕破坏,此时一一出现在楚瞬召他们面前。
楚瞬召这支充满疲惫的军队,沿途见到的无不是被烧毁的村庄,处处都是废墟和燃烧的火堆,空中传来人肉的焦香,这几乎激起了士兵们的战意,恨不得现在将枪捅入澹台凝华的喉咙中,为死去的族人报仇。
比起士兵们的复仇,更让楚瞬召感到疑惑的还是这些焦黑的断墙,墙壁不像是被人撒上石烛后在点燃造成的火痕,反倒像是什么东西将火喷洒在高墙上,否则没理由火能烧到距离地面几丈高的石墙上。
楚瞬召望着四周里燃烧的街道,心里空荡荡的,仿佛缺了点什么。
对了,她已经不在了。
好在幸运的是,他们沿路而上不曾遇到澹台凝华的主力军队,与此同时,女帝与闽塞城城主李敖心重新取得联系,闽塞城打算放弃澹台凝华的血蟒旗,重新竖起澹台女帝的白蟒旗,并且让女帝带着士兵们入城,并且准备了粮草补给给军队们,同时请女帝和公主殿下,还有胤国的三皇子入城。
经过女帝和澹台宁静好一番谈心,这位公主终于肯答应留在闽塞城中,此时大部队继续朝着闽塞城的方向出发,由她们先行进入闽塞城。
此时的闽塞城,肩负着女
帝夺回王位的重要责任,街道上的百姓有些混乱,对着那竖着白蟒旗的车厢纷纷跪倒在地面露悲痛,哭声渐起。
楚瞬召没有在车厢里坐着,一手牵着马缰,一手提着剑鞘,在他身后坐着的绑着高马尾的少女,腰间的双剑拍马腹。
楚瞬召忽然听见道路的两侧传来数声怒喝。
“滚出闽塞城!”
“澹台宁素你这个婊子滚回胤国去,蜀越不是你的国家!”
年轻皇子对着杀声传来的尽头抽出了龙雀剑,此时一名身后立着血蟒旗的枪兵带着身后几百名骑兵,不知从何处冲杀而来,脚下的马蹄踩踏着无辜的人民,枪尖上沾满同胞的鲜血。
澹台宁素将手放在女儿滚烫的额头上,没有下车阻挡,也没有号令士兵。
女人神情平静,仿佛窗外的一切都和自己无关。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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