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转醒时已是深夜,彼时秦良玉正在给他煎药,她自小生活得便很粗犷,煎药这种事对她而言有些难度,正要将差事交给下人,突觉肩膀一沉,她条件反射般抓过肩上那手,一个侧身便将人掼在面前地上。
男人面色十分苍白,捂着肩膀瞪她:“你做什么?”
因先前在医馆时被擦洗过,秦良玉一眼便瞧清了男人的容貌,不得不说,当真是十分出色。
男人生的唇红齿白,似墨染般的眉正狠狠皱在一起,眼底隐隐有怒火腾起,见到她时,却是一愣。良玉尴尬的摸了摸鼻尖,俯身将男人拉起:“唔,抱歉抱歉,你醒的倒是快,眼下感觉如何?”
男人身上有那么一股子清冷气场,活似一朵长在淤泥之中的白莲花,让人不敢贸然亲近。
她把男人扶回床上,问道:“你还记得当时的事吧?你被人打晕了,我和朋友路过,把你救了,怎么?你也是得罪人了么?”
男人这才缓了神色,沉思半晌,朝良玉点头:“多谢二位出手相救,方才多有得罪。”他只道了谢,并未答良玉的话。
良玉也不在意,替他摆了摆枕头:“你这身上的伤没什么大碍,但是也不容忽视,怕是要再多养些日子。不如这样,你是哪里人?若是离得近,我可以代你回去一趟,省的家中双亲惦念。”
男人又瞧了良玉一眼,含着探究之意:“不劳姑娘费心。”说着从怀中掏出些银票:“这些你先拿去,待我日后回了家中,必定还会再送重礼酬谢。”
良玉打量着他手上的那一沓银票,片刻不曾犹豫,义正言辞讽刺道:“你这人倒是有些意思,我救了你乃是我品行优良,你却将它贬到了铜臭那一层面。”顿了顿,一把抽出银票:“不过,我喜欢。”说罢转身离开,临关门前又道:“若有什么事你便来找我,对了,我还不知你姓甚名谁。”
男人唇角扬起抹笑,如三月桃花:“在下肖容。”
秦载阳育有三男一女,其中要数次子邦翰最为听话,但他打小对行军打仗兴致平平,反倒是对行医颇为上心,秦载阳虽觉惋惜,但倒也未曾强迫他做些他兴致之外的事,这么些年下来,邦翰的医术倒也称得上精湛。
此番良玉带着肖容回府,凑巧赶上邦翰悬壶济世回来歇几日,这照顾伤者的重担,自然便落在了邦翰身上。
良玉出门时正见邦翰托着药碗要进屋。
邦翰推门的动作一顿,转头瞧着抄手靠在游廊的良玉:“我明日一早便要出去,大约十日左右才会回来,这是药,他受伤的位置蹊跷,你懂武,知道该如何避开要害擦药,这几日这差事便交给你了,你同我进屋,我擦一遍你瞧着。”
秦良玉原本想推掉这份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但转念想到自己方才收了人家的钱财,那么按理来说,她是应当帮上一帮。
屋内肖容正坐在桌边出神,听闻响声回头瞧了一眼,见到邦翰后微微颔了颔首,而后又表达了一下对秦家的感激之意。
秦良玉在一旁听得直撇嘴,见两人你来我往的说了好一阵,这才不耐的打断了二人的话:“二哥你快些,一会我还要去找贺修。”
肖容适时的噤了声,应邦翰之意将衣裳褪下些许,露出精壮的胸膛,并十分不在意的瞥了秦良玉一眼。
良玉平素为人虽说是放荡不羁了一些,当然她们整座秦府都有些放荡不羁,但半裸的男子,她的确是没有见过的,那会在石柱睡军营时,也是小心避开了众人,这会难免有些尴尬,手虚握成拳放在唇前咳了一声,而后故作镇定的全程观摩了一遍。
但见邦翰先将药涂在第五胸椎棘突下旁开一寸左右处,道:“此处为心俞穴,有调理气血,疏通心脉,宁心安神之效。”手又下移至第九胸椎棘突下旁开处:“此处为肝俞穴,主疏肝利胆,宽胸和胃,清头明目,理气调经。”
邦翰多年行医,这一套理论自是纯熟,这使对医术一窍不通的良玉瞧的眼花缭乱,怕日后上药时捅了篓子,急忙嚷道:“二哥你稍等,我去拿纸笔将这几处记下!”说罢便撇下屋中两人,飞快跑去书房拿了笔墨。
少顷,见她回来,邦翰无奈的摇摇头,继续示范:“中渚穴,主治目眩、站立时头晕以及耳鸣、肋间神经痛,若后颈有沉重感,也可按压此穴。”话至此顿了片刻,待良玉写完才开口:“阳池穴,手腕疼痛、腕部疾病可揉此穴位。”
良玉手中狼毫挥洒的极快,一边记一边还要抬头瞧瞧穴位所在何处,连字带画竟写了整整八张纸。
末了邦翰收起药箱,问道:“可学会了?”
秦良玉收笔,淡然嗯了一声,而后在肖容同邦翰的注视下,慌不择路逃了出去。
邦翰替肖容将衣裳理整齐,温和笑道:“良玉她打小便是这性子,公子不要见怪。”
肖容乍一听到良玉二字时,略挑了挑眉。
这个名字他听过,形容此名字的主人的话是这么说的。
忠州鸣玉溪有一女子名为良玉,仪态万千,风度雅娴,胆智过人又擅长骑射。
他觉得百闻不如一见,若此良玉当真是彼良玉,那真是让他开了眼界。
邦翰将药箱收拾好,临走前又叮嘱了几句用药时的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