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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婵把日常使用的带把壶并若干个茶瓯,悉皆朝石床上铺陈。
茗伊捧着支【腊垛】,见她已收拾出烹茶器皿,倒也齐备。但一应吃喝都从这床上调停,不免沾了些许油膻。
尚琛见她总不言语,知其于茶事上较真,素喜洁净,没等开口便径自朝马车走去。
茗伊出了一回神,正要同郎君耳语,便见他提着【都篮】走近,心下着实欢喜。可转念一想,又怕枉费小婵的心意,拂了她一家的颜面。于是计上心头,笑向她道:“阿姐,这是我家吃茶专用的物件,没等拿出来,您就已备下这出。既这么着,依我的主意,一齐冲泡开来,比比看不同材质的茶具,吃茶的妙用!”
郝当家早闻京都茶事之风兴盛,极尽奢靡。眼下瞧见的茶具器皿,已精致得了不得,正自寒碜,没成想茗伊竟说得这般体贴周全,欣慰道:“那敢情好啊,也认真领略一番,再不怕过路的军将笑俺粗鄙了!”
尚琛一听,忙看向茗伊,悄道:“教他们知道如何行事,平时招呼生意,通过言谈举止带出,不显刻意,又能引起蛮人注意,两全其美。”
茗伊不无得意,“那是!”
她边说边从都篮中取出【涡纹鎏金银釜】,交予满是疑惑的阿修,笑道:“瞧你,眉毛都跟鼻子拧一块儿去了,你先把自家的红泥小火炉满上,放火上滚。再舀些清水注到这釜里,七分满就成!”
见小婵一脸的唏嘘,茗伊洞悉贫苦人家的不知所措,忙央道:“阿姐等下接过你弟的银釜,帮忙烧水吧,水面腾波浪鼓即可消停。”
小婵好学,问道:“多滚了待怎样?”
茗伊耐心分说道:“那水就老了,若拿来泡茶,未免生硬,吃着不鲜活。”
尚琛把若干【葵口浅底鸿雁纹鎏金银碗】并【鎏金六瓣朵形圆花纹扁腹银执壶】罗列开来。见三个芃面面相覻,笑道:“你们不必拘泥,且都坐下来吧。自家娘子烹茶,你们也略尝尝,干杵着没事做,越发不自在。一会儿留神比对,日后但凡用得上,不怕打饥荒了!”
他们仨听了,亦觉有理,入定后目不转睛地观望,心道:能把郎君吃得死死地,都是有三板斧的!
茗伊把竹筒封口处的芭蕉淘澄干净,取了一方干净的帕子将口缘及筒身逐次擦拭了一番。
尚琛从都篮中取出两只体态似钵的【火焰纹鎏金圈足碟】摆上,又把【鎏金蔓草纹长柄银匙】递与她。
茗伊笑着接过,搛了银匙往筒里边挑了几次,顺出一撮儿泛有余温的茶叶,烤得卷曲泛黄。兀自牟足了气力,朝筒身不住地拍打,三三两两的茶叶,纷纷簌簌地往下落,在银碟上垒出了小山,似秋风落叶,云卷云舒。
须臾,汤沸。
茗伊同尚琛各持了一碟子【腊垛】,缓缓拨入面前的茶壶。举手投足间,不约而同,心有灵犀,羡煞旁人。
尚琛学着她,持瓢舀水径自往壶内注入,把整个茶面打着圈儿淋湿了一轮,紧赶着分碗。
见郝当家等人作势要吃,芃信忙忙打住:“茗娘子管这叫醒茶,给茶面子涤尘,不是拿来吃的。”
阿修啧啧称叹,小婵颔首,郝当家侧目,余者见怪不怪。
待第二回添水,分出的茶色比之前润泽,深邃,方是可以吃的了。芃信等人吆喝众人才要端碗,尚琛又打住。
见众人一脸的惶恐,茗伊笑道:“郎君那儿用的是陶壶,你们该先吃他的,再接半碗温水润润嗓子,消弭前头的余韵,方好吃我的!”
郝当家知道阿修疑惑,见他作势要发问,忙拉了他衣襟,“你照做便是,稍后茗娘子自会分说,没得瞎耽误工夫!”听阿翁好说歹说,阿修不好分证,只得罢了。
小婵吃茶没有闻香的讲究,才要往嘴上凑,一股沁脾的芳馨袭来,不容分说,直教人心口涌出一脉清芬。及至入口,清甜的茶水参杂着些许爽涩,甘醇鲜活,但终究不似初闻时那般惊艳。
待饮进半碗白水,众人又吃起茗伊拿银壶泡的茶。
小婵头回端起银碗,不免小心翼翼,生怕失了手,惹人笑话。岂料刚吃了半碗,便卸下心中的挂碍,称奇道:“莫不是连茶叶都嫌贫爱富,怎么茗娘子的茶水更轻浮,绵软,鲜甜,涩感也不似方才那般滞厚。”
阿修附和道:“正是这话。”
郝当家此刻,对这位小娘子佩服得紧,恭敬说道:“茗娘子,俺们都觉得你的茶,吃着更好。您也别卖官司了,给俺们解解惑吧!”
芃信笑道:“茗娘子,您快说吧,我们也等不及知道个中缘故了!”
芃泽跟芃晓没有一丝言语,勉强算默许了芃信的说辞。
茗伊聚精会神地把碗中的茶水吃净,吮了吮舌,方正色道:“茶水最经不得的,便是沾染旁的气味,固有【膻鼎腥瓯,非器也】一说。其次,银器于食具论,可试毒。于饰品论,可除邪祟,驱湿气。及至为壶具,与流水不腐之效用相通,这也是泡过的茶水格外甜软的缘故。在【天竺】及其它国度,王室贵族多以此贮水,单为养生延年。”<!--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