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东北,夏安殿。
“世人都说圣上胸怀大志,赞有文帝风范。”段雨桐劝慰着心神不宁的皇上,“此举若功成,天子一呼必天下应!”
“当今圣上,文能得朝望,武能威天下,再创文帝盛世指日可待。”弧离躬身让开道路,“只是当前,是一大难关,亦是一大机遇!”
“哼,小人行船,终有倾覆的一日。我堂堂天子,终有重振朝纲的一日!”皇上一甩祥云龙袍,边踱步边道,“若能再创盛世,我元善见,绝不亚于先帝风范!”
孝文帝拓跋宏在他心目中一直是神话般的人物,做梦都欲效仿的楷模。但少时,文帝亦有过痛苦的经历。
比如在被立为太子的当日,遵照“子贵母死”的制度,生母惨遭赐死。
拓跋宏忍辱负重多年,亲政后才独揽朝权,开始全面改革鲜卑旧俗,废除这一丧尽天良的制度,并改鲜卑姓为汉姓,自己也改姓“元”。
成功跨出第一步后,文帝元宏才有了此后的创三长制、整顿吏治、迁都洛阳、变革税制和平定叛乱等一系列的丰功伟绩。
同样,元善见亦是忍辱负重十多年,不得不屈服于高家的重重威压,而且,他们也只敢在高皇后不在身边的时候谈论朝政,以及宏伟的理想。
高皇后,太原长公主高淑娘,高澄同母之妹,有事没事总往娘家跑。
为激励自己,元善见龙袍上只绣祥云不绣九龙,甚至连皇宫都极少去。
“此举若成功,以圣上的智慧,必将创下盖世之功。”段雨桐笑着接道,“也意味着皇上,成功迈出了威振天下的第一步!”
在段栖凤没死之前,她是活得颤颤惊惊,说话也是小心翼翼。
好在,她的存在,至少可以对高皇后有一些制衡。
但若刺杀段栖凤成功,她的价值则可无限放大,假凤也好,真凤也罢,到时只有她这一只凤,假作真了不真也真!
只有栖凤死了,她才是绝对安全的,她才能扬眉吐气。
“高洋安排段栖凤住在桂月宫,呵呵,应是血红玫瑰引镇住了他,让他不敢枉来!”弧离抱着拂尘笑道,“这便给了我们下手的机会,此乃天意啊。”
“报,报圣上!”然而,正当他们做着美梦时,满身血污的三元闯了进来,跪下请罪,“臣下带去的球囚门,不幸全殒于桂月宫。请圣上责罚……”
“什么?全,全军覆没了?”皇上大为吃惊,“那,一,一元和四元呢?”
逃回来的刀手叫三元,尚心有余悸的道:“一元,殒于段栖凤的灼魂之殇。灼魂之殇太恐怖了,一旦发射,谁都无力生还。四元本已逃了出来,半路却被高大丞相的人截走了。”
“高大丞相,这,这也太欺负人了!”皇上身边的二元气愤的道。
四人乃皇上的带刀侍卫,为表亲近,皇上为他们赐名为“元”。
“还有更气人的,王绂那厮太过趾高气扬,他说,请皇上这两天安静一点,否则,要么另立太子,要么,元家直接放弃皇位……”
另立太子?皇上脸色数变。
就像当初高欢赶他父亲元亶下台,立十一岁的他当皇帝一样,现在,他儿子高澄看他长大了,不好管了,又要开始立太子。
立太子何意?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他儿子元长仁此时才六岁,高澄立他为太子,意欲令年幼的元长仁以皇上之名禅位于他。
他爹高欢比较收敛,未敢篡位。但是,他敢!
他不但有此野心,而且狂傲至极。在朝堂上公开骂元善见狗脚朕,当着众大臣的面令崔季舒对他拳打脚踢,甚至经常吼出他元善见不配当皇帝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奋起反抗,恢复元家威权?
可是,已经有先例等着他。永熙三年(534年),孝武帝元修与高欢决裂,率众西入关中,投奔宇文泰。然而不到一年,宇文泰便公然毒杀宇文泰,改立元宝炬为帝,号西魏。
元修离走后,为服从,高欢不敢自立为皇,欲推元善见的父亲元亶即位。元亶刚冒出一点皇上的威仪时,高欢就急忙把他赶下台,立其子元善见为帝,号东魏。
时年,元善见仅十一岁。
现在,高家掌控朝廷日久,时机成熟了,立太子意欲何为?当然是赶他下台,太子即皇位,再逼年幼的皇上直接禅位于高澄!
“是可忍,孰不可忍!”段雨桐大怒,拳头捏得咔咔响,“逆贼,太过猖狂,不如传令万俟修、万俟河父子,带兵进京勤王!”
“请娘娘此后,千万不要枉议此事。”弧离看了看脸色数变的皇上,低声道,“高家势头正盛,若我们先没让高家受挫,冀州刺史是绝不会轻易冒险的。”
“做不到守口如瓶,做不到哪里听哪里丢,”元善见怒瞪段雨桐,“你应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臣妾,臣妾知错了。”段雨桐大惊,再小心怎么还是触了皇上逆鳞,一时间惶恐不安,急得眩然欲泣,“臣妾,臣妾以后谨记皇上教诲。”
“好了没事了,朕知道你是无心之过,以后注意点。”元善见抚着她脸上的泪,心内又大是不忍。
“报,琅琊公主求见。”御前太监小李顺进殿报请。
“快,快宣进来。”皇上急忙去迎。
很快,一身着红色及地的袿衣女子盈盈进屋,脸似桃花含蕊,身如红柳迎风,整个大殿顿觉被春日艳阳笼罩,格外暖和,温馨。
“皇兄,近来可好?”袿衣女子微微福首,步摇轻摆,整个姿态端庄大气,让人说不出的舒服。
段雨桐心内都忍不住一阵惊叹,这女子,太过异色。
“还好,还好。”元善见急忙扶住,“果然是我元家玉仪,举止都尽显威仪大方。哈哈,小妹今日何以得空,肯来夏安殿瞧瞧皇兄?”
来者正是琅琊公主元玉仪,他俩均是孝文帝元宏曾孙,故以兄妹相称。
而且玉仪的身份更为坎坷,可怜可叹可悲可愤。
玉仪不动声色的看向段雨桐,雨桐赶忙道:“皇上,臣妾这就回避。”
“不用不用。”元善见刚刚训斥了段雨桐,心内正觉有些过了,便道,“能在这大殿的,均是一家人。皇妹,直说便是。”
玉仪有些犹豫,但终究没有再要求段雨桐离开,低声道:“东柏堂二十膳奴,按照皇兄的吩咐,已替换进去十人,但高洋的人占了六成。”
“行,高洋那头蠢猪,被他哥压得忒狠了,想争争表现也无可厚非。”皇上点头道,“但愿,他的人不会那么不堪,不要坏了大事就好!”
“这个,皇兄尽管放心。”元玉仪却是笑道,“据元明滇道,高洋的每一人的功力都不在他之下!”
“那就好,那就好!”元明滇乃是他派去的领头之人,元明滇既如此说,他当然就放心了,“不过,东柏堂如今的防备……”
“在皇妹的再三要求下,”玉仪得意的笑道,“为不致丞相声誉受损,来往无所避忌,如今所有侍卫,皆出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