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得意之际,山体突然向内凹进,顿时没了可抓之草木,身体自由落体般疾速下降,风猎猎作响。
龙上吓得大叫一声:“我命,休矣!”
元戊猛的一惊,轿内明明是段栖凤,怎么变成了声如雷震的男声?
这一惊,手中一颤,竟差点将半乘残轿抛掉。
元戊这里还没回过神来,突又遇一股大得难以抗拒的旋涡般引力,吸着他连人带轿向山体内撞去。
待元戊看清楚情况,更是惊得魂飞魄散。
原来这山腰开有一巨洞,洞内坐着一白眉老者,白发白须白衣袍,张嘴正在往鼓得溜圆的肚里吸气。
自己抵抗不住的吸力,仅仅是老者吸一口气。这,也太过惊世骇俗了吧?
这一吸,竟如巨鲸吞水,形成一股飓风般的无形旋涡,将他和竹轿快速的鲸吞过去。
天啊,这世上竟有如此大能耐大神通之人!
骄傲如斯的元戊,虽不敢自诩天下无敌,但能胜出他的人,已然少之又少。
但这白眉老者,居然一口气就将他吸了过去。
元戊突然想到了什么,难道是八大山人之一的……
再一看老者身边,果然如此。
五位琵琶美人呈半圆形环绕其身后,婷婷玉立,仙姿神韵,手中各持一枝翠绿桂竹。
之所以称作琵琶美人,乃因其身着奇特,以半梨琵琶为裳,且真真绷有四五弦,既美若琵琶,又让人遐思,若拨弦而歌,该是何等美妙场面!
五位琵琶美人,便是极音殿三琵二琶。
若琵琶美人爽心悦目,白眉老者则可称奇葩,甚或滑稽。
老者手持圆月弯管,头顶硕大抱笙。
据说这抱笙乃二十八根长短不一的竹管捆抱一团,乃老者自制,已成天下乐坛中的一大奇器。
抱笙翠绿,尖端参差,若茁壮生长在老者头顶的一篷翠竹。
更奇的是,老者虽头顶一抱笙,但却并非真正顶在头上。
而是有五根丝线连在琵琶美人高挑着的翠竹枝儿头,抱笙,竟是由五女精妙协作,不偏不倚,稳稳的挑在老者头顶,与老者顶上白发欲触未触,保持米粒之距。
据说,不管老者如何行动,抱笙皆不离其脑上米粒之距。
据说,此乃是老者穷极一生研究出的妙法,自己演奏出的笙箫,听来才是极乐之享受。
拿现代的语言来说,就是立体感极强。
元戊在惊骇之间,瞬间便确认了对方身份,天下八大山人之一。
极音殿,听山。
“笙弦为乐,盛誉天下”的极音乐殿。
“听山一笙,不枉一世”的乐痴听山。
听山不待对方靠近,又一口气喷出来,肚子瞬间恢复正常。
然而,这吐出来的气,又将他和竹轿向石壁吹了过去。
“篷——轰!”元戊五脏六腑都差点被撞碎了,浑身痛得只能软软的就着石壁滑下来。
轿子亦是四分五裂,但龙上马上爬了出来,竟然毫发无损。
他惊奇的拍拍身子骨,急忙跪下直捣头:“在下龙上,多谢听大人相救,多谢听大人相救。”
他虽没见过听山一面,但他明白,能有如此大能耐而又不伤他的,除了极音殿的听山大人还有谁?
“滚回去!”听山的声音极为沉雄浑厚,略带磁性,威严中竟是十分动听。
若只听声音不看人,谁也不会想到,竟然会是一个老人发出的声音。
“是,在下这就告退!”龙上急忙低头退出,攀岩而上。
龙上明白,听山大人最不喜有人主动靠近极音殿的,虽然,他内心十分好奇。
传说中的极音殿与极音堡齐名。
极音堡尽享日月光辉,却以邪魅招人诟病,极音殿吸纳山地灵髓,却以正听享誉世间。
因置身千米崖洞,极音殿更显神秘,可他还是连偷瞄一眼都不敢。
“听山!”元戊证实了对方的身份,反而不那么吃惊和害怕了,因为听山有个出名的怪癖,抓到对手后,若还有用,总会让对方在生死之际二选一。
而其中一条,不是为他办一件事,就是做他三年的奴仆,“你既留我元戊一条命,想来我必还有一用之处?”
“元戊?哈哈哈,不愧曾是世上最出色的皇子。”听山大笑道,“你也知道嘛,你并非无用之人。”
元戊心中冷哼,所谓有用无用,只是对听山一人而已。
“不过,不管你是谁,到了老夫手里,就得遵从老夫的规矩。”
“只要不废了我武功,以及,不禁锢我的自由!”
“好,老夫从来不会把事做绝。”听山抚着长长的白须笑道,“但你到了我天绝峰,怎可全身而退?”
“原来,你早就知道我上了山?”元戊艰难的爬起来。
“哼!”听山冷哼一声,“哪只小蚂蚁上来了,老夫还是明白的。不过你虽然惹怒了老夫,但老夫仍会给你两条路,你选哪条路都可以。”
“元戊洗耳恭听。”
“一条路,杀了段栖凤,我放你下山。”听山向后方一招手,立即跑过来两位紫衣壮士,“这两人,你可同时带走。”
“楼主!”两人奔至元戊面前跪下,面带惭色。
正是步落十二骑的骑一、骑二。
“起来!”元戊也没感觉到很吃惊,听山要发难,自己留在山下接应的两人没被杀掉已算是万幸了。
二人急忙站在了元戊身后,等着他下令去杀段栖凤。
“要杀段栖凤,你为何不亲自动手?”元戊奇道,既然想她死,凭你的本事,多容易!
“让我去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你以为我下得了手?”听山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心中却道,她敢杀师靡靡,你以为老夫不想杀她吗?
只是他远远的就感觉到了大恐惧,那是极度危险的生死危机,他想,那一定是天凤三宝自带的威势吧。
这让他极不好受,但正因为他弄不清楚天凤三宝何以有这样凶险的威慑力,所以,他更不敢轻举妄动。
而且,让他更为恐惧的是,他确信,段栖凤有一种对高手特别敏感的知觉,她甚至可以一眼看出你到底有多高,或者,有多致命的弱点。
“我做不到!”元戊直接挥手道,“我选第二条。”
“你不想知道第二条是什么就直接选了?”
“对,但你现在说了,我不就知道了?”
听山终于又对他高看了一眼,只因为第一条他办不到,便直接选第二条路走,也不管这路是什么路。
“即便你不杀段栖凤,但她杀了师靡靡,便是必死之局。”听山似乎仍不死心的分析道,“死在别人手里和死在你手里真的有区别吗?”
“得天凤之女得天下!何况,我元戊对段栖凤一见钟情,要定了!”元戊似嘲笑自己的无能,苦笑道:“但谁都清楚,她杀了师靡靡,肯定会被醉伶宫宫主追杀,所以我才要带她走!”
只是,最终连将段栖凤带离山顶都没能做到。他真搞不明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怎么就能被掉了包。
元戊抬头望着对方捉摸不透的笑眼,忽然道:“不管第二条路是什么我都会答应,但你可否答应我,阻挡宫主对段栖凤的追杀?”
他不敢强迫,也没资格,所以用期望的语气说“可否”。
他看出了听山对他的欣赏,心中便抱了极大的期望。
“哈哈哈,好,没问题!”听山果然爽快的道,“你可听好了,第二条路便是,三日之内,想办法让秋月那丫头来见我,记住,一定要她心甘情愿!”
“这么简单?”元戊不可置信的盯着老者,怕他反悔,“好,我元戊答应了!”
他原以为会是比让他杀段栖凤更揪心的事,比如逼他放弃皇位的争夺,比如逼他杀掉身边的人,比如逼他遣散步落楼,最不济也应该让他为奴一年两年甚至三年吧。
而这些,他都做好了毫不犹豫就执行的准备。
可他万万没想到,听山只要他带个小丫头来见他。
莫非,那小丫头是他私生女?哈哈,管他们什么关系,我元戊没兴趣,只要完成任务就好。
“不过,老夫答应你的是,‘阻挡宫主对段栖凤的追杀’。”听山严肃的眼神似有穿透力,看得他心里直发毛。
“只要宫主不杀她,其他人难道还敢杀她?”元戊深吸一口冷气。
“天绝峰自然没有。”听山开始微笑,元戊又似沐春风。
到了听山这种地步,实在是太恐怖了,似乎一言一颦皆能制人。
听山起身,踱步:“杀了师靡靡,还有人比醉伶宫宫主更想段栖凤死,而这人,与老夫齐名。”
随着听山走动,琵琶美人身姿婀娜,似动亦舞,听山头上抱笙稳稳的端立正中央。
“八大山人?”元戊惊道。
“之一。所以,你绝对保不了她,段栖凤,必死无疑!”听山挥手道,“其他的多说无益,我们的交易已达成。你,开始行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