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雪中花舌绽春雷,指尖轻轻抚过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滚回拂雪山庄闭门思过。”
苏夕瑶低着头仍是没有离开的意思:“师父。。。”
雪中冷笑着说:“你是不是想让为师将你逐出师门?”
苏夕瑶终于挪动步子,哽咽着转身离开房间,那名头束紫钗的白衣由始至终都嘴角含笑地望着苏夕瑶离去。
离开房间后,苏夕瑶在房外伫立了片刻,听见雪中花与紫瑶商讨着要在西蜀城外截杀李峰,并夺取青玄妖晶的打算。
苏夕瑶双目空洞地走出客栈,她噗通跳动的心宛如一滩死水支离破碎,没有一丝热乎的可言。
长街望不到头,眼泪冲花了苏夕瑶的妆容,她如同一具无依无靠的游魂野鬼浮游过长街,这与许多年前的她有什么不同?
一位背负白布长兵器的青袍道士出现在人潮中,他拳头中好像握着些什么,他穿过人潮走近那位咽泪妆欢的白衣女子,在离她还有五六步距离时三步做两步。
其实白衣女子早就发现了周慕云,可她却始终不曾回头,即便青袍道士大大方方地与她并肩同行,她也没有放缓脚步的意思,心灰意冷地穿过长街。
周慕云默默低下了头,把握紧的拳头伸到白衣的眼前,摊开手心,一颗咸酸话梅静静地安躺,这种感觉与长街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截然相反。
一条不起眼的巷弄,白衣与青袍同坐在一处石阶上,白衣倚着青袍的肩膀哭出了声,梨花带雨,但她手里却紧紧撰着青袍道士给她的那颗话梅。
不知过了多久,白衣终于止住了流泪,她从青袍道士的肩头移开脑袋,用拇指和食指夹起那可被手心汗水染潮的话梅,端详了片刻后送入了口中,酸涩直奔心头,可她的眉目却不曾敛起,话梅在口中化开,这种味道很熟悉很安心。
周慕云又不知从怀里取出了什么,他的笑意很动人,就像是隆冬里头的朝阳:“把手给我。”
白衣苏夕瑶犹豫了一下,但始终还是伸出了一只手。
周慕云将一条简陋的话梅核制作的手链戴在了苏夕瑶的手腕上。
苏夕瑶深深一愣,这颗风干的话梅核并没有什么特别,她却忆起了许多年前的旧事。
苏夕瑶缓缓抬起头,那双澄澈的眸子中仿佛点缀着斑斓星光。
在青袍道士的眼中,这大抵是天底下最最最美的景色了。
“你。。。”苏夕瑶脸颊潮红,惊喜得说不出话来。
周慕云灿烂一笑,伸出一只拇指指了指心脏的地方:“我一直都没有忘记。”
苏夕瑶的眼中重新绽放出希冀的光彩,不再如刚才那般魂魄无主。
两人所在的这条巷弄,正是从前西蜀城中最乌烟瘴气的地方,也是那些破落户、难民孤儿聚集的场所。
这座诺大的西蜀城,物非人是。
“刚才你一直都躲在房门外,对吗?”苏夕瑶
抱着双腿下巴搁在双膝上。
周慕云嗯了一声答道:“我都听见了。”
苏夕瑶沉默。
“雪中花要在西蜀城外截杀髻霞众人抢夺青玄妖晶。”周慕云目光变得深沉起来。
苏夕瑶抓起一把巷口的碎石,紧紧抓住拳头,锥心的痛楚五指归心,可她眉头却不曾皱起一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周慕云轻轻抓过苏夕瑶的手,用温柔的指劲将她握在手心的沙石扬开:“你在想着抢先雪中花一步,在西蜀城外截杀李峰师叔他们,好打乱雪中花的布局,继而将所有的罪名都一个人揽在身上,无论最后雪中花能不能抢得到青玄妖晶,都能有个出师有名的台阶下,对不对?”
苏夕瑶没有说话,但头埋得更低了一些,几乎藏在了膝盖之下。
周慕云苦涩一笑:“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紧张的时候脸会红,做错了事的时候会低着头。”
周慕云敛了敛神色说:“其实你大可不必觉得这一切都是你的错,你虽然是答应了白云要说服雪中花,可雪中花铁了心要一意孤行,日后一切恶果都是她咎由自取,你又何须自责?”
苏夕瑶将耳畔的乌丝撩到耳后,缓缓抬起头,双眼泛红浮肿:“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虽然师父一直对我心存芥蒂,对紫瑶师妹的信任远胜于我,但这真的不能怪师父,一切的过错都在我,我原本就是一个罪过。”
周慕云呵呵笑了一声:“且不说你的身世是否真如雪中花所说的那样,与天龙会有着皮肉相连的脐带关系,可这天底下有百样布也有百样人,正所谓知人口面不知心,有的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表里不一道貌岸然,有的人皮囊腐朽却有着一颗赤诚之心,我不敢说雪中花是怎么样的人,可倘若只用肉眼去寻辩真假,难免会陷入死胡同绕不出来。”
周慕云继续说道:“再换句话说,这天下间真有绝对的真与假对与错吗?在正道眼里天龙会是过街老鼠,可在天龙会的眼里正道各派何尝又不是一样?只不过是如今正道风头鼎盛盖过了天龙会,所以天龙会才成了‘过街老鼠’罢了,虽然我同为正道弟子,可我心中一直相信,或许天龙会里头也会有好人。”
苏夕瑶涨红了脖子说:“周慕云,你我从小便相识,你不必再替我的身世极力开脱了,我的的确确是天龙会妖人所生的余孽,这是事实,改变不了的。”
周慕云笑容渐渐僵硬:“青莲生于秽池出于淤泥而不染原来也是一种。。。罪过?”
苏夕瑶没有直面去回答周慕云这个问题,她移开了目光说:“当初若不是师父力排众议将我带回大雪山,苏夕瑶又怎会是如今的苏夕瑶,说不定哪日就横死街头了,这份恩情如山似海,我即便以命相抵也难以为报,如今师父深陷魔障,我断不能袖手旁观坐视不理。”
周慕云抬头看了看天空,嗯了一声后再也没有了下文。
与此同时周慕云蓦然扭头望向一处巷口。
一道厉影一闪而过。
“谁!”周慕云大喝一声,那道黑影一溜烟似地没了影。
青袍白衣心有灵犀地相视了一眼,纵身长掠追去。
西蜀城外五十里,髻霞众人马不停蹄地穿过一片油桐花林。
李峰依旧走在前头。
“大师兄,咱离南疆还有多远啊?”李馨儿拍了一下唐大里的肩膀问道。
唐大里支支吾吾半天也道不出个究竟,最后灵机一动将这个难题抛向了林学书。
林学书笑了笑,大大方方将这个难题揽入怀中:“远得很呢。”
李馨儿揉了揉下巴说:“听闻南疆洱海飞鸟难渡,大理城风花雪月尤胜江南,不知是真是假呢?”
林学书点了点头,却也没有往南疆大理的话题深入,反而是伸手指了指五十里外的西蜀城:“师妹呀,你可莫要顾着远的忘了近的才好。”
李馨儿有些茫然,抬头眺望那座还望不着轮廓的雄城:“难道西蜀城中还有什么天下无双的风光景致吗?”
木胜和碧绣听见了动静,纷纷凑了过来等着逗乐子。
白云虽心事重重独行了一路,可听见了林学书与李馨儿等说起西蜀城的渊源,却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脚步,但他与木胜他们不同,并非是单纯想着扯是非乐子,他只是想起了那个让整座江湖折服的名字,一剑卸去三万甲的老剑魔白剑堂。
窦长安说过他与剑白堂曾有过一战,并且在西蜀城外留下了一条百丈鸿沟,白云很是希望能够亲眼一睹那场大战留下的余韵。
当下众人离西蜀城还有着好一段路程,但此时此刻,白云与天底下无数剑客一般,心中尽是说不尽的汹涌澎拜。
白云抬头看天,这西蜀的天有多高,这西蜀的山有多广,都不过那位甲子老剑魔的一剑之中。
林学书卖了一个关子,双手负后说道:“比起那苍山洱海有过之而无不及。”
“到底是什么嘛?”李馨儿嘟起了嘴巴,即使她早已不是那个蛮横不讲理的小丫头,已是将近桃李年华的女儿家,可在这帮师兄师姐的面前,她始终是长不大的李馨儿,故而她可以‘大摇大摆’地将稚气的一面毫无保留的表露出来。
木胜打了一个响指,拆穿了林学书的‘圣人风范’:“我知道了,是西蜀剑沟!”
“西蜀剑沟?”李馨儿打自娘胎便不曾离开髻霞山半步,在见闻眼界上难免会有些孤陋寡闻。
这也是李峰为何要将一众飞来峰弟子带下山的缘故,这趟青玄山之行固然是凶险万分,但这对脚踏天罡剑道的李峰而言,一人一剑足以。
换句话说想要解开青玄剑派这场死局,他李峰一人前来便足以,即便是天龙会盟主慕长生亲自压阵,一位李峰再算上整个青玄剑派的实力,至少也能将其挡于山门之外,而李峰‘拖家带口’之举,无疑是在为自己平添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