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光是被冻醒的。
现在已是深秋,她身上不过一套下人穿的夹层窄袖长裙,白天穿着倒还合适,入了夜温度下降,便无法御寒。
她揉了揉有些发晕的脑袋,想到昏迷前的情景,顿时一个弹跳,从柔软的床榻上坐了起来。
四周静悄悄的,烛火已经烧至尾端,将熄未熄。
而那个人……
她快速翻身下床,“呀!”地一声。
那人居然倒在地板上,看样子,竟也是昏迷了过去。
周围安静极了,没有一丝声响。
按理说,富贵家里的主子睡觉,外间都会有一个守夜的下人。
不过,她伸长脑袋往外看,并未发现有其他人的踪影。
估计王府家的规矩和贺府这种小地方的,是不同的。
她不确定,但又不敢随意乱动。
毕竟,先前他那诡异的举动着实吓到了她。
那,绝不是寻常人能办到的!
不,堂堂一个王爷,怎么会有那样的法术?
不会是被妖魔附体了吧?
而他,为何要那样?
杀她?
不!尧光本能的排除了这种可能性。
那么,她的身体里,有什么是他想到得到的东西?
莫名地,尧光觉得,自从大雁山地震后,她就陷入了无法摆脱的麻烦与困惑之中。
她该怎么办?和罗县远在千里之外,而就算是贺祥在她身边,估计也起不了任何作用吧!
她茫然地看着四周,无权无势,又无所依靠,难道就这样等着被人剖心挖肺不成?
“嗯!”
突然,地上的男人发出了一丝声响。
尧光一个哆嗦,退无可退,干脆往房门那儿跑。
可是,要跑去房门,必然要越过男人。
然而,眼看着那人就要转醒,尧光横下心来,干脆抬脚跨了过去。
“哎呀!”
很不幸,就在她刚好跨过男人身体,往外跑的时候,一个趔趄,她被一只大手抓住了脚脖子,身体失去平衡,彻底跌倒在地。
“你?”
容同松开手,一脸疑惑地看着这个小女孩儿。
“你是谁?”
尧光本来已经闭着眼睛,等着男人动手,不料他却松开了钳制,还满脸不解地看着她。
尧光闻言,颤颤巍巍地睁开了眼,果然,容同像是失去了记忆般,皱着眉头从地上站了起来。
“你……是府里的丫头?”
“我……奴婢……奴婢是王爷……嗯,是府里的丫头。”尧光心跳无端端地加快起来。
她见男人不适地抚了抚自己胸口,然后十分自然地坐到床边,便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难道,他不记得了?
“你为何在此?本王……”容同想到自己是在地上醒过来的,顿时一脸冷意地看向尧光。
这女娃看着面熟,小小年纪,倒不会对自己做出什么,但……
容同双眼一眯,“说,先前是怎么回事?”
尧光一惊,赶紧跪好,不过转眼就想到了说辞:“王爷让奴婢留下说话,但王爷突然晕倒了,奴婢,正准备去喊人……”
“行了!”
容同打断她,他虽然仍觉得身体有些脱力,但脑子还没坏掉,他明明记得这丫头是从自己身上跨过去的,那样子,倒像要逃走!
“你……”
“笃笃!”
容同正准备说话,不料房门却被敲响了。
“何事?”
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薄峰。
“王爷,宫里的人来了,说有要紧的事。”
容同一听,眉头又是一皱。
自从大半年前回到皇都,他的身体就有些奇怪,似乎被什么给魇住了,总是昏昏沉沉的,有时做出的事,说出的话,完全不在自己控制范围内。
他知道自己奉旨去了和罗县一趟,然后带回来两个孩子。
其中一个被他关在了地牢里,另一个,他不由看向跪在面前的女孩儿。
嗯,他记起来了,是那个一同带回来的小女孩儿。
他没时间细想刚才的异常,自己穿好衣袍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尧光跪在那里不知该去该留,那人一身冷凝之气,感觉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哎!尧光不禁咬唇思考,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
容同穿过重重铠甲,走进祥泰殿时,武王胸口已经插着一把长剑倒地不醒,劲王和勇王则被士兵压着胳膊跪在龙床前面。
容同目不斜视,径直走上前,对着佝偻着背,勉强坐起来的皇帝行了叩拜之礼。
“父皇,不知深夜传唤儿臣,所谓何事?”
皇帝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了,苍白的头发下,是一张面色蜡黄的干脸。
皇帝本是眯着眼睛假寐,这时候听见容同说话,便勉强睁开了那双已经不见丝毫温度的眼睛。
这几个儿子中,其实,他应该最喜欢容同。
毕竟,那是他和自己最喜爱的女人生下来的。
可是,他的出现是以爱妻的离开为代价,他便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哪怕,这时候看着,这个儿子,无论从长相还是气质,与他最为相仿。
多年来故意冷落与忽略,早早将两人之间的父子情消磨殆尽。
但是,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身为一国之主,他不得不开始考虑,让谁接替他,坐上那把龙椅。
很好,最终还是这个儿子成了气候,学会了坐山观虎斗的技巧,也掌握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谋略。
老二、老三和老四,这三人之间的明争暗斗他一直都知道,就连今晚上的逼宫,他其实比阿瞳知道得还早。
而这,便是身居高位必须具备的能力。
“阿瞳,”皇帝喊出了容同的小名,那久居高位的淡漠声中,竟隐隐透出了一丝温情。
“父皇。”容同将头埋得更低了。
“今日这场闹剧,你可知如何收场?”
容同抬头,看了看地上的死尸和一旁的阶下囚,面无表情的回道:“武王生不臣之心,于今夜带兵进宫;劲王与勇王提前得到消息,及时赶来,并当场诛杀武王。皇上本欲嘉奖,不料劲王翻脸逼宫,想得太子之位。皇上早有准备,迅速招来禁军,将其斩杀。勇王与劲王感情甚笃,受不了兄弟惨死,起兵造反,同样被当场斩杀。”
“你!”
被押着的劲王和勇王一听,顿时抬起头打骂起来:“你个小人!”
容同却不理会他们的谩骂,抬头看向龙床上的老人。
皇帝终是欣慰地点了点头,一旁伺候的明公公将一把镶嵌着血红宝石的长剑递到了容同的面前。
容同接过,毫不犹豫地起身。
“呲!”泛着冷光的长剑被利落地抽出了剑鞘。
“你,你要干什么?”
“父皇,您不能啊,我们……”
“噗!”
“噗!”
很快,两名阶下囚的呐喊声,伴随着喷涌而出的鲜血,戛然而止。
容同收回长剑,取出雪白的手帕将上面的鲜血擦拭干净,然后不紧不慢地插进了剑鞘。
“父皇。”容同再次跪在皇帝面前,双手高抬,将闭合的宝剑呈上。
皇帝并不看那沾过儿子鲜血的宝剑,而是淡淡说道:“朕,将这宝剑,与江山,都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