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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往常规矩,天鹰镖局走镖时随行护卫的镖头、镖师人数都是根据货物的贵重而定。
货物越贵重,随行护卫的镖师自然越多。
这趟镖天鹰镖局如此兴师动众,在旁人看来,很明显运送的货物价值不菲。
为了掩人耳目,唐玉跟王大镖头商量过后,还是采买了一些价格相对低廉的瓷器绸缎,用黑漆木箱子足足装了五大车,这才纵马出城。
西北的霜降天寒地冻,富庶人家的千金小姐都是锦帽貂裘的装束。可唐玉却穿了一件紫红长衫,外罩一件山文锁子甲,幽香青丝挽成一个堕马髻,骑一匹枣红色骏马。
唐玉白皙脸颊上那道显眼的刀疤不仅瑕不掩瑜,反而衬托出了几分“巾帼不让须眉”的英武之姿。
这件“山文锁子甲”是唐文泽的心头至宝,在花样繁多的锁子甲中防御力最高。“山文锁子甲”,这种锁子甲的甲片形状如“山“字,甲片札法十分独特,北周的铁匠称之为“错札法“。
“错札法“就是通过甲片与甲片之间互相枝杈咬错成甲,如果由手艺高绝的铁匠锻造,可以做到制成全甲不需一个甲钉,不需一缕丝线。
这件“山文锁子甲”曾经数次保下了唐文泽的性命,这次走镖,唐文泽把它送给了女儿唐玉,希望这件宝甲能够在危急关头帮到唐玉。
唐玉虽然咬牙替老父亲唐文泽接下了这单生意,可越琢磨越觉得这趟镖走得古怪。
金主“三公子”上车后就呼呼大睡,鼾声隔着两架马车都能听见,哪里像是被仇家一路追杀的惊弓之鸟?为他驾车的两位随从老朽枯槁,呼吸之间也感受不到气机勃发,极有可能是在刻意隐瞒武功。
因为从这“三公子”的言行举止看,他不像是个初入江湖的雏儿,如果只带着两个骨瘦如柴,加起来也不到两百斤的老仆就敢显露黄白之物,那他别说千里迢迢去幽燕王朝了,连雍州都出不了就得被抢得分文不剩。
唐玉眉头紧皱,莫非这“三公子”是幽燕王朝的王孙贵胄,借镖局为幌子遁出西凉关?
虽然北周王朝和幽燕王朝势如水火,边境线上时常有两三百人规模的小厮杀,但在贸易上却不能忽视对方的存在。
北周需要幽燕的毛皮、药材、牲畜,幽燕也需要北周的瓷器、茶业、绸缎和手工制品。因此总有商队、镖局为了利益,带着几车货物往来于凶险边塞,风险虽然高,利润却很大。
时常有商队、镖局奉上沉甸甸的银两,北周和幽燕两国的边防骑兵对此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商队和镖局必须要有通关文牒。
想到此处,唐玉越发觉得这趟镖的难处在于如何顺利走出西凉关,而且难度并不逊色于应付拦路剪径的响马强人。
唐玉压下心头的万千思绪,抬手遮了遮扑面而来的漫天风沙,对身边一位负弓挎刀的青年镖师说道:“小苗子,去给王大镖头通报一声,再往前十里就是野狼峪了,让大家打起精神来!”
唐玉口的“小苗子”原名苗飞,川蜀人,其实他比唐玉还年长两岁,因为身材矮小而被天鹰镖局的众位镖师戏称为“小苗子”。
苗飞少年离家,年仅十四岁时就来到天鹰镖局当趟子手,对川蜀故乡的家人只字不提。天鹰镖局中无人知道苗飞为何离家,也无人知道他还有没有家。
苗飞心思活络,腿脚麻利,练起武来也下得了苦功夫,因此被王大镖头看中,收为入室弟子,学了一手好刀法。
经过四五年打磨,苗飞跟着王阳波前前后后走了二十来趟镖,也从趟子手变成了镖师。
在天鹰镖局的青年镖师中,苗飞最为崭露头角,近战刀法刚猛,远攻箭法超群。苗飞一直对唐家千金唐玉情有独钟,只是碍于自己身份低微不敢向唐家小姐表露心意。
这次走镖苗飞也知道凶险重重,于是在迈出天鹰镖局大门那一刻起,他就打算跟在唐玉身旁寸步不离。
听到唐玉言语后,苗飞微微一笑,带着浓郁的川蜀口音回了一句:“要得!”说完,便一提缰绳向车队最前方的师父王阳波奔去。
王大镖头年近五旬,须眉斑白却目露精光,背上一把阔刃环首刀并无刀鞘包裹,在风沙中闪烁着道道寒芒。
王阳波走镖三十多年,是天鹰镖局资历最深的元老,他走过的桥比唐玉走过的路还多,闭着眼也能从朔方摸到西凉去,哪里还用得着唐玉提醒前方是野狼峪?
野狼峪,是朔方郡去往西凉的必经之路,也是响马强人聚集之处。
寻常百姓一般都会选择绕道,哪怕多走上几十里崎岖山路也要躲开这个贼窝,但镖局和商队却没有这个时间。
在走这趟镖之前,王大镖头早就打探到消息,野狼峪最近新崛起了一伙五六十人的马贼,大当家“一撮毛”像是行伍悍卒出身,刀法几乎没有虚招,而且初来乍到就把之前根基深厚的“靠山飞”、“坐地炮”两伙马贼给火并了。
吸纳“靠山飞”和“坐地炮”两人的旧部之后,“一撮毛”拉起来一支百余人的马贼队伍,据说有四十多匹马,而且此人心狠手辣丝毫不讲江湖规矩,已经有不少小镖局吃了他们的亏,镖货不但被劫,镖师死伤也不少。
但天鹰镖局不是任人践踏的软柿子,王大镖头背上的阔刃环首刀也不是吃素的。
话又说回来,就算不走这趟镖,天鹰镖局一百来号人以后也得在朔方郡吃镖行这碗饭,早早晚晚还是会遇上“一撮毛”这伙人。
知道强敌在前,王阳波这次把天鹰镖局中武力上得了台面的镖师几乎全部带了出来,再加上二十多位身强体壮的趟子手,一行人浩浩荡荡,只要过了眼前野狼峪“一撮毛”这一关,后面一路西行到雍州的路途肯定顺风顺水,那些鸡零狗碎的小山寨根本不敢在天鹰镖局面前露头。
而野狼峪这一关,王阳波已经做好了大马金刀打一场硬仗的准备。
江湖上,走镖自然求稳求和,但人家不给面子,还得是靠拳头和刀剑说话。
青年镖师苗飞还没纵马奔到镖队最前,王大镖头俯身对给自己牵马的趟子手耳语了几句,体格粗壮魁梧的趟子手一展紫绸镖旗,大声喝道:“天高山远,四海鹰扬!天鹰镖局,借道野狼峪!天鹰镖局,借道野狼峪!”
趟子手的高亢嗓音带着一股西北荒野独有的粗犷和辽阔,绣着苍鹰图案的镖旗迎风而飞,天鹰镖局一行六十人多就在趟子手响亮的开道声中进入了野狼峪。
野狼峪是一道五、六十丈宽的大峡谷,谷内荒草丛生,树林茂密,因峡谷中有群狼出没而得名。
野狼峪的中间已经被来来往往的镖队和马贼踩踏出了一条两丈来宽的土路,由于今早下了一场大雪,这条土路已经完全被皑皑白雪覆盖。野狼峪两侧是连绵起伏一眼望不到头的荒山,走在峡谷中,抬起头只能看见一长条大雪过后依然阴霾的灰暗天空。
这种地形在兵家看来就是一块十死无生的凶地,非常适合伏击。
唐玉走镖也有五年多,趟过野狼峪很多次,几乎每一次都会见血,今日又到了这鬼门关,她还是忍不住低声喃喃了一句:“真是个死人的好地方!”
忽然,走在最前方的王大镖头打了一个只有天鹰镖局弟子才能看懂的手势,镖队立刻停止前进,众位镖师的手纷纷伸向了兵刃。
跟苗飞一同在镖队殿后的唐玉精神瞬间一紧,左手已经从腰间摸出了三把飞刀,旋即她又放松下来,原来这并不是一个表示危险或遭遇埋伏的手势,而是表示前方略有异状。
唐玉给“小苗子”使个眼色,两人一夹马腹,向车队前方奔去。
唐玉和苗飞奔到镖队前方翻身下马,王阳波和其他两个镖头正指着地上的积雪交头接耳。
见唐玉来到跟前,王阳波略微躬身,指着雪地上两串长长脚印,满脸疑惑道:“二小姐,这野狼峪中危机四伏,赫赫凶名都传到了西凉。除了镖队马贼和群狼野兽,咱们何曾见到过一次寻常百姓?老王我走了三十多年镖,还是头一次见到两个人就敢硬闯野狼峪的。这两个不知天高地的楞种,能站着进来,怕是得横着出去!”
旁边一个身形魁梧似熊罴的黑壮镖头咧嘴一笑,提着两柄宣花板斧嘿嘿道:“王大镖头,你这话不准成!这俩崽子站着走进来,横着可出不去!野狼峪里面的群狼可是吃人肉长大的,死人活人在那群畜牲眼里没分别!”
苗飞扶了扶背上的长弓,蹲下身来对着两串脚印一顿端详。
片刻后。苗飞说道:“这脚印一大一小,小的很像女人的绣花鞋踩出来的,看样子应该是一男一女。两人走的不慌不忙,每一步都很踏实!”<!--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