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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天在这番话语出口的那一刻,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异样的违和感。这是他人生当中第一次觉得自己所说的话并非发自真心,更像是刻意的行为。因为他心里无比清楚,如果李梦鸾死在他的面前,也许他的表现只会比玄御来得更加不堪,别说是重新振作起来,就连维持正常的理智都会相当困难,很可能会在无尽的自责与悔恨中度过余生。
玄御似乎看出了玄天面上那一抹不自然的神色,也将玄天心中所想猜到了些许。于是他立即用手背抹去了眼角那一点湿润,露出一丝微笑,道:“让你见笑了,天兄。你方才所言大有道理,驱逐黑雾军之重任尚未完成,又怎能日日沉溺于过去无法自拔。以后我定不会如此了。”
玄天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气氛顿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玄御为了打破这异样的气氛,出声问道:“天兄,你们那个世界的‘音梦’是个怎样的人,我想听你说说。”
玄天微微颔首,陷入了回忆之中,嘴角隐隐现出一丝甜蜜的笑容。
“她名唤李梦鸾,是世上最温柔,最善良的姑娘。许多次在我面临生死一线的危机之时,都是她不惜一切代价地将我救出险境。我将她视作恩人,更将她视作心中最珍贵的无价之宝。她的一颦一笑永远萦绕在我心头,不愿挥去,不能放下。”
“这样听来,你们二人的感情已经不能用朋友二字来形容,说成是一对爱侣都不为过。不知为何,我心中竟然有几许艳羡之情。”
玄御似乎被玄天的话所触动,双眼之中流露出的并非羡慕之神色,而是一种由衷的欣慰与祝福。
玄天会心一笑,却没有将这话题继续下去,而是话锋一转,问道:“如今魔域仍在世间作乱,便证明他们并没有在那场战役之中尽数灭亡。被东岳大帝之神力所封印的魔族究竟是如何逃出生天的?”
“罗煞与魔族精锐的实力远远超出我们的预估,虽然音梦已然拼尽全力,但是仅凭那无比细微的一线神力,终究难以为继。封印维持的时间其实已经足够久了。自那场战役之后,每日都有尚武堂的弟子留在天启海岸观察那些冰雕的状况,当他们发现那些冰雕根本纹丝不动之时,便开始懈怠。两个月之后的清晨,两名驻守的弟子从睡梦中醒来,却发现数十万座冰雕一齐消失得无影无踪,而那一天也正是噩梦的开始。”
玄御的神情之中充满着无奈,轻声叹息。
“那时我全心照料着伤重垂危的师叔与夜兄,没有精力去关照驻守天启海岸的那些弟子。何况,就算是我守在那里又如何?可以阻止罗煞他们重获自由吗?弱者哪有什么抱怨的理由?”
“弱者也终有一日会变强,强盛的势力也终有一日会衰败。你从来都不是在孤军奋战,以前有你的师叔,有李音梦,有夜忆星,如今则有我。我不希望再看到你露出如此沮丧的神情,请相信自己,也相信身边的人。
“谢谢,谢谢。我相信你的到来绝非偶然,也许会成为一切的转折。你明明不属于这个世界,却要为之出力、冒险,这份恩情似海,不知该如何报答。”玄御的声音饱含着真诚的谢意,毕竟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可以还这世界一个太平。
“我不求回报。就算是只为这张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面孔,我亦应倾尽全力,助你扫平魔域。”
玄天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斩钉截铁地说道。
玄御也喝下最后一口茶,并为二人重新斟满。他双手举起茶杯,就像是捧着一碗酒,扬声道:“日后无论成败,能遇到天兄这等知音,已是不负此生。你我二人容貌无二,不必拘泥于那些结拜之礼。今日以茶代酒,干下这杯,此生你我便是嫡亲兄弟,再不分彼此。”
玄天闻言立即举起茶杯,道:“好!不过既然要以兄弟相称,自然要定个长幼。我今年只有十七岁,想来你一定比我年长。”
玄御闻言朗声大笑,道:“哈哈,我方才还一直在唤你天兄,不想自己竟然比你还大上一岁。既然如此,今后便唤你天弟罢。”
“御兄,干!”
玄天应得干脆利落,二人立即碰杯,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相比饮酒,倒又有一番别样的韵味。
从这一刻开始,二人之间的关系已然亲密无间。
“御兄,我想听你把‘故事’讲完。”玄天这时突然开口道。
“你一定想知道师叔和夜兄他们是怎么牺牲的罢?”玄御面上神色没有变化,和方才相比,明显变得镇定了许多。
玄天虽然觉得不太妥当,但亦不想说谎,只好点了点头。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是换作我,也一定想将过往发生的一切了解得清清楚楚。因为你的劝导,我如今已经不会再无谓地感伤,天弟你大可以放心。”
“既然御兄这样说,那我也没有任何顾虑了,希望御兄可以将这一年间与黑雾军对抗的过程完完整整地告知于我。”
玄御点了点头,再一度娓娓道来。
时间又一次倒回了从前,而这一次则是从黑雾军从天启海岸消失之后开始。
***
那一日辰时,两位昨夜在天启海岸驻守的弟子气喘吁吁地奔入了议事厅中。他们二人大汗淋漓,显然是从天启海岸一路狂奔回来的。从二人苍白的面容与颤抖的嘴唇不难看出他们如今俱是处于一种极为恐慌的情绪之中。
自掌门祁云霄去世之后,其弟祁云禄便在众弟子推举之下继任。此刻他看到两名弟子狼狈的样子,心中不由一凛,急忙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慌成这个样子?”
二人闻言,竟同时“咕咚”一声跪倒在地,其中一名弟子失声道:“弟子罪该万死,铸下大错,请掌门责罚。”
祁云禄闻言心下不由一沉,扬声问道:“可是那些冰雕出了什么问题?”
“这两日轮到我们二人负责看守那数十万冰雕,因为两个月以来从来没发生过异样,所以到了昨夜我们二人便生出懈怠之心,先后睡了过去。不想今日寅时醒来竟发现那占据逾一里方圆的冰雕竟然全部消失无踪,甚至没有留下半点痕迹。我们二人骇得心胆俱裂,急忙回来禀报。”
祁云禄虽然已经猜到了个大概,但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只感觉一股阴冷气息从心内升起,并迅速扩散至四肢百骸,一滴滴冷汗不由从额头冒了出来。
“既然大祸已经酿成,如今再惩罚你们两个也于事无补。你们快去帮我把玄御少侠唤来,我要与他一起商量对策。”
祁云禄讲话之时,牙齿竟然在轻微打颤,可见他此时心内已是无比惊慌。
玄御这会儿正在夜忆星房中喂他喝药,夜忆星如今虽然已经恢复清醒,但身体依然虚弱至极,只能做一些简单的动作,根本无法下地走动。
而在另一个房间之中,冰凌的状态也是如出一辙,虚弱得连说一句话似乎也要消耗掉全身的力气。
这两个月来,玄御亲力亲为,忙里忙外,几乎寸步不离地照顾着二人。他几乎想尽了所有的办法去为二人治伤,草药、针灸、行气全部试过一遍,岛上的名医也都请了个遍,可却收效甚微。仅仅令他们醒转过来已然算是十分难得的进展了。
玄御一直都没能想明白,为什么三人同时被罗煞的“虚影猎魂”所伤,并且受创的程度也是一般无二,而最终的伤势却是截然不同。玄御只是休息了两日便完全恢复,而冰凌与夜忆星二人直到现在连基本的行动能力都恢复不回来。
夜忆星费力地喝下口中的药汤,用感激的眼神看着玄御,嘴唇微微蠕动,似是想要说些什么。玄御将耳朵凑近,却没能听到半点声音。玄御知道,他实在是有心无力,极度的虚弱已经使声带失去了原本的功用。
玄御放下药碗,看着夜忆星如今毫无血色的面庞,他骤然握掌成拳,狠狠击向地面,青石做的地板顿时生出一道道狰狞的裂痕。
玄御只觉得愤怒、无助、自责,各种负面情绪一齐涌入心间,充斥在他灵魂中的每一个角落却又无处发泄。
无比压抑的心绪让玄御再度感受到了李音梦牺牲之后那种接近窒息的痛苦感觉。
“音梦走了,师叔和夜兄也变成现在这般样子。我无论做出怎样的努力,他们也没有半分好转的迹象。如今我只能看着他们这样虚弱下去,却什么都做不了。为什么会这样?谁能告诉我,究竟怎样才能让他们康复过来,我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
正当玄御陷入迷茫的时候,一道声音却突然传入他的耳中。
“玄御少侠,掌门邀你到议事厅一叙,有要事与你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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