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天后……
千竹儿这些日子切实体会到了等待的滋味,度日如年的感觉让他的脸上平添了几分忧心忡忡。
馆主夫人说阿嫣不会有事,他相信馆主夫人绝对没有安慰他,但一直不醒,他还没安慰自己她只是暂时晕过去,他就要怀疑自己对阿嫣是不是真爱了。
这一日,微微小雨,绵绵小风,天上因着阴天一层白茫茫,不像雷电暴雨那般吓人怖恐,只是冷冷嗖嗖,出去倒是不用打上雨伞,却一定要穿一点厚一点的衣裳。
千竹儿很夸张地穿上了暗红色皮质大氅,从自己的房间出来,手里拿着一碗热气腾腾,盖着盖子的小砂锅,步伐不快不慢的往阿嫣的房间走去,头发被风吹起来像河面荡开的涟漪。
途中险些摔了一跤,他吓的仿佛整颗心都要翻了过来,将小砂锅紧紧地抱在怀里,以防没有了温度。
阿嫣睡得安安静静的,也不说梦话,也不翻来覆去,这二十天都是这样,当然,也不进食喝水。就是因为如此,千竹儿才更加担心。
他打开砂锅,是一锅炖了三个时辰的老母鸡汤,香味很快就弥漫在房间里,千竹儿每天都会拿来香气四溢的菜肴过来,希望能勾醒阿嫣的馋虫,那么,也就能勾醒阿嫣,但二十道佳肴,每天送来,每天都是无功而返。
半个时辰过去,一个时辰过去,很快就到了太阳由东转向西南方向的时辰,阿嫣还是恬静的酣睡着。
阿嫣这般安静的时候,睫毛颤颤的,眼珠慢慢的动着,高而挺翘的鼻梁,红玉珠一样的嘴唇微微嘟起,真是美到了他的心坎里,也就只有这二十天,他才能这样肆无忌惮的欣赏。
但这绝不是他想要的,她想要的是清醒的阿嫣,能和他吵架的阿嫣,会生气的阿嫣。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空有美丽的外壳,却让他心痛。
“阿嫣……”千竹儿轻轻地唤了她一声,就像在换一个在睡觉的婴儿。
阿嫣没有任何反应。
千竹儿犹豫了一会,脸上微微红了,阿嫣太好看,他忍不住想和他亲近,于是,他慢慢的俯下身,闭上了眼睛……
*
本是判断,半个月就该醒的,但阿嫣迟迟没有动静,阿嫣好动,当然不会装睡,所以,莫筝也由一开始的等待变成了难熬的度过白天黑夜。
阿嫣要是真有什么事,又是因为自己的错误判断而耽误了最佳的治疗时间,怎么对得起大哥还有阿茼,她自己也要后悔死的。
“担心就去看看,唉声叹气的作甚?”青竹的语气颇为不耐烦,他就是喜欢说话办事都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早说完说不都是说,早做晚做不都得做。
“还疼不疼?”相处了一千个春秋冬夏,早就摸清了青竹的脾气,他这么说,她一点也不意外。
“我早就没事了,你还是去看看阿嫣。”
“嗯,你说,怎么这些天过去,那个人没有动静了呢?是不是,在计划什么大的阴谋?”
“不过来不是更好么?别啰嗦了,快点去看看阿嫣醒没醒。”
“你说谁啰嗦!”莫筝说完拧了一下青竹的耳朵,在青竹愣目愣眼还没发火的时候走了出去,当然,青竹不是没来得及,而是根本不想发脾气。
*
千竹儿犹犹豫豫的看了阿嫣好一会了,迟迟不敢,但又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要一亲芳泽,他不是趁人之危,就是阿嫣清醒的时候,他也一样这么做。
“一二三。”他很快的数了三个数,就凑了上去,就只差一点点就挨上了,就听到开门声,同时还有莫筝的说话声:“阿嫣……”
当然,莫筝的话还没说完,就把千竹儿吓了一跳,一个没控制好,就重重的砸在了阿嫣的身上,阿嫣蓦然睁开眼睛,千竹儿正抬头,看到她,特别羞涩的笑了一下,然后赶紧起来,阿嫣咂咂嘴,“还有吗?”
莫筝刚缓过神来,问她:“阿嫣啊,还有什么?”
没想到,阿嫣根本就不理她,而是看着千竹儿:“我怎么吃着吃着就睡着了?特别好吃,我还没吃够呢,还有没有?再给我一个?”
千竹儿突然很大声:“再给你一个,吃两口你就睡了二十天,二十天哪!”他边说还边伸出两个手指头,“你知道,这二十天我是怎么过来的么?度日如年呀!还要馆主夫人,又要担心你,又要照顾馆主。你看,累成什么样了?”
莫筝真想擦擦脑门上的汗,真是的,哪有那么夸张。
“姑太姥姥,姑太姥爷没事了吧?”
莫筝心想,你这孩子总算看到我了。
“他没事了,你不用担心,你呢,有没有不舒服,试试看能不能起来,下地走走。”
阿嫣试着坐起来,然后下地,又蹦又跳的,也没什么不舒服的,莫筝和千竹儿看她和以前一样,也都放下了悬着的心。
“哎?鸡汤!”阿嫣非常惊喜,坐在椅子上,就这样拿勺子喝了起来。
千竹儿笑着坐到她对面,问她:“味道怎么样,好不好喝,咸不咸,淡不淡,油大么?”
“挺好的,都挺好的,这是我喝过最好喝的鸡汤了。你也喝一口?”阿嫣舀起一小勺,递给青竹,青竹一面含情脉脉的看着阿嫣,一面喝掉,点了点头。
阿筝被他们知道的甜蜜场面感动到了,同时,也觉得自己在这多余,就悄悄地走了出去,关上门之后,心想,以后再来重侄外孙女的房间一定到敲门了。
唉!她一面往回走,一面叹气,阿嫣都有喜欢的人了,两个人还那么如胶似漆,而自己上辈子那个他在哪呢?
刚走出这条走廊,往右拐的时候,阿韵和阿乔还有路竟一起来了。
阿乔的小月子还没出去,就冒着雨过来,脸色惨白如纸,搭眼一看,把莫筝吓了一跳,要不是白天,她还以为自己看到鬼了。
“阿韵,路竟,你们两个怎么回事,还没出月子就带她来干什么,落下毛病,这辈子都别想治好了,你们是不是以为她是仙就没事,天下的女人都一样脆弱需要保护,你们两个大男人真是!早知道你们这样,还不如就在这里让我看着了!”
莫筝差点被这两个男人气死!
阿乔虚弱的说:“莫老师,你别怪他们,是我,让他们带我过来的。”
莫筝皱着眉头,“别站在这了,去我房间,你躺下来慢慢说。”
阿乔半夜在床上:“这些日子,我想明白很多事,孩子没了,我的心就像碎了似的疼,天天做噩梦,
我想,要是我的孩子能回来,让我做什么,用什么交换,我都是愿意的,我也想,家产的事要么就这么算了吧,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就是转不过来这个弯,
我想算了,又不想强迫自己,所以,莫老师,我想拜托您一件事,你不是会弹那勾心的曲子吗。能不能弹给我听?”
莫筝还没说话,阿韵就说:“家产我也打算放弃,我想,将来的妻子若是只看中我的财产,这样的女人不要也罢。
老师,勾魂曲就不必弹了,也不用如何如何分配,就谁有需要,谁就拿来用,也不用和对方说,是父亲留下来的,就让天上的父亲知道就行了。姐姐,姐夫,你们看这样行不行?”
阿嫣眼圈泛红,摇摇头:“不行啊,不行,这样真的不行,姐姐对不起你还有大娘,哪有脸用这钱呢?”
想起自己之前的报复,阿嫣真是要后悔死了,要不是自己,大娘也许还会好好的活下去,其实,她比谁都清楚,娘亲是怎么死的,和大娘一点关系都没有。
阿昀敛眉。
路竟说:“阿昀,有件事,你姐受伤那天,我就说了要告诉你,只是这些日子一直都没有机会,今天,就在这,把事情说明白了吧,然后,你想怎么做,自己决定。”
阿昀的直觉告诉他,他不想听,但是,他要是不听,又觉得对不住自己的娘亲。
路竟就把所有的经过都讲了出来,阿昀一面听一面眼神像刀子似的看着阿嫣,阿嫣躲闪着,低着头,心跳的扑通扑通,
她还从来没那么害怕过阿昀,事情早就应该被他知道,但真正到来这天,她发现,自己还是没做好准备。
路竟说完,停顿了一下又说:“不算怎么样,你姐姐还是爱你的,尽管她不是直接杀了你娘,但她毕竟是诱因,她从没想过逃避责任,
对你好,除了有愧疚,更多的是,她很爱你,你是他唯一的弟弟,你们流着一半相同的血。你们是世上最亲的人。”
“够了,别说了!”阿昀恨恨道:“最亲的人,就这么对我,还好意思说爱我,爱我就是杀了我娘,现在在我面前忏悔装可怜,
我不原谅你,说我不近人情,原谅,我怎么对得起我娘!你对我那么好干什么?干什么?
阿乔,你知不知道,我满脑子都是你对我的好,让我想为我娘报仇都下不去手。”
他眼睑红的像要出血,眼泪就在眼窝里,似掉非掉。
阿乔下地,跪在他面前:“弟弟,姐姐不奢望你原谅我了,你杀了我吧,给你娘报仇。” 她闭上眼睛:“阿昀,动手吧。”
阿昀变出佩剑,架在她脖子上:“你以为我真的下不去手,真的不敢杀了你?”
剑身凉冰冰的,让阿乔打了一个寒颤,她的身子微微的晃了晃,却仍然坚持着不倒下。
这时,青竹走了过来,嗓音清冷如冰泉,目光凌厉仿佛最锋利的兵器:“我看谁敢在我府内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