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乐睨了他一眼,捏着茶杯的手,留着长长指甲紫色蔻丹的小手指微微翘起,缓慢的将三足银杯内的香果美酒喝了下去,眉梢轻挑:“我问你,白发老翁的儿子可知他已惨死的噩耗?”
“并不知道,他一直以为父亲失踪。”
“这怎行?儿不知父亲已故,于情不合,于理不容。”
男子颔首:“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去。”
“慢着。”武乐懒懒的拦住欲要转身的男子,“你打算怎么说呢?”
“如实说。”男子略思索了一下回答。
“没脑子!附耳过来。”
听武乐说完,男子愣了半天,似乎没有办法相信,眼前的女人会是这样的神,如果说狠毒,他并不意外,因为这是武乐的本性,但刚才武乐的言语,已经超过了狠毒的接受范围。
说实话,他很怕自己做完这件事不得好死。
武乐的话,他不听,立马活不成。
应该不会那么快吧,他想,于是还是决定按武乐所说进行。
“速速回来,你必须在晌午之前回到牢内。”
“上神,请您救我。”男子跪下来,目光里满是祈求。
“我目前还救不了你,你稍安勿躁,先等等。”
男子不太满意武乐这个答复,明摆着在敷衍,反正他也只是她的奴才,当然是主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微点了一下头,变成朱喙猛禽从窗户飞了出去。
少倾,武乐看了看外面明媚如玉的天空,将窗子关上,房间里只有她自己,仿佛与世隔绝。
*
说武乐白,武云白就到了,她早上的回笼觉睡的极香,若不是肚子咕噜咕噜奏响了乐章,她还不醒,又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赶紧爬起来,拾掇了自己的衣裳和妆容。
她穿的是品红的对襟襦裙,跨进门槛的时候,宛如一团清新的火焰,给人热情而又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就像清早还没有散发光热的朝阳,充满着年轻人的朝气蓬勃。
时莫声望向她,觉得,她不说话的时候,真真挺正常,也美得让人惊艳。
她进来就和几个人说话,看到段洛,很惊讶的走过来:“表哥,你也来啦?啊呀,你是我娘家人呀,成亲次日就有娘家人过来撑腰,我好幸福!”说完很激动的捏住了段洛的伤手,段洛皱眉,闷哼了一声,表情痛苦,武云白赶紧松开,连声道歉:“表哥,对不起,我忘了。”段洛说了句“没事”让她坐下。武云白犹豫了一下,才坐在了时莫声旁边,不敢看段洛。段洛右边坐的是时莫云,关心道:“手还疼,是不是小妹的药不管用?”
仙身之躯,对于跌打损伤的恢复比凡人要快,凡间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仙则只需要一半,像段洛这身强力壮的,怕是个把月就好的差不多了。
不过,也架不住武云白刚才那么一捏呀!
武云白是武家出了名的冒失鬼,段洛都不知道骂过她多少次,后来,疲劳了,知道她一直“二来二去”,也懒得骂了,今天,日子还挺特殊,他也不能发火,就是脸色难看。
时莫语哼一声:“大哥是在怀疑我的医术么?”
时莫云笑了笑:“不敢。”
“恢复是需要过程的,哪能说好就好?这段日子我会督促他按时吃药,换药,你们都不用担心啦。”
武云白非常真诚的看着段洛:“表哥,云白非常衷心的祝你早日康复!”
段洛先是不想理她,等了一会才“嗯”了声。
武云白哈哈一笑,说:“大哥大嫂,表哥,莫语姐姐,开始用膳吧。”
阮萌摇头,笑了笑:“还叫姐姐?该叫小姑了。”
时莫语早就饿的昏了头,先动了筷子,说:“一家人,没那么多讲究,叫什么都一样。”
时莫云说:“那怎行?不合规矩。”
时莫语撇撇嘴:“大哥就知道规矩,张嘴规矩,闭嘴规矩。”
时莫声一个筷头敲在时莫语脑袋上,“怎么和大哥说话的?没规矩!”
时莫语揉了揉并不太疼的脑袋,扯了扯段洛的胳膊,告状:“阿竹,时莫声打我!”
段洛不太会开玩笑,想了想,把自己还没用的筷子给她,时莫语不明白什么意思,段洛说:“用我的筷子,就当是我为你出气了。”
时莫语毫不犹豫的去敲时莫声的脑袋,时莫声微笑等待,武云白却扬手抓住了筷子:“小姑,你不能打,二嫂心疼。”时莫语点了下头,“我不打了。”武云白不信,还攥着,时莫语看她也不好骗,快速的弹了时莫声一个脑瓜崩,就当报仇,武云白赶紧给时莫声揉揉,时莫声觉得不好意思,让她吃饭。
段洛和阮萌的手艺让在座的人都饱了口福,时莫语吃的有些撑,饭后喝茶的时候就瘫坐在椅子上,洁白细腻的手指握着月白色,约五寸高的半透明翡翠茶杯,茶杯里是碧绿色的茶汁,卷卷的茶叶舒展开来,像被束缚的生命在绽放,杯口的小纱网能避免把茶叶喝进嘴里。
“有点规矩,坐要有坐的样子,你这成什么体统?”段洛觉得,女孩子是必须要注意自己的形象和言行的,这才有女孩子的样子。
时莫语坐正,捏了捏段洛的脸,“这不是城主府!不要摆你城主大人的架子好么?”
“你把手松开。”城主被捏脸,还有这么多人在,他好没有面子的。
“阿竹,你也试试像我这样坐着,很舒服的,我们要像这茶杯里的叶子。”小纱网上有一个提手,她把小纱网拿下来,给段落看:“一定要怎么舒服就怎么呆着,舒展身姿,尽情享受惬意时光。”
段洛拿过来,喝了一口,颔首:“嗯,茗香悠长,苦涩在舌尖绽放,清甜在不经意间撞进喉咙,滚滚而下,流入胃中,先是感觉到暖意,现在又感觉全身清凉。”
时莫语从手上拿过来,慢慢的喝,又一点一点靠在了椅背上,两只脚伸出去,交叉,轻轻地摇来摇去,半眯着眼睛,嘴里还哼哼着曲子,是古筝琴弦拨动的声音。
段洛在她身边安静的听着,有时候,他睡不着,就在心里想阿筝哼唱曲子时候的样子和声音。
时莫语哼着哼着,突然坐正了,把听得正入神的段洛吓的一怔,时莫语把茶杯放下,按下古筝吊坠上绿豆大小的翡翠珠,古筝变成寻常大小,她抱着古筝,非常优雅的鞠了一躬,“二哥终于成亲了,我非常开心,特此奉献一曲。”
时莫声微笑:“好啊,好久没听小妹弹曲子了。”
武云白心里想,既然开心,昨天新婚之日,为什么不弹,现在送祝福,不就是相当于三月了给人拜年么?
她心里不悦,却还笑着说:“那就辛苦小姑了。”
阮萌将她眉眼当中一闪而过的不悦神色都看在了眼里,她告诉自己,可能看错了,但是,并没有,武云白只是看起来没心没肺,其实,也是不好应付的角色,小姑嫁出去就没事了,不知道以后她们妯娌之前要如何相处。
时莫语想了一下,说:“大嫂,二嫂,我们合奏一曲好么?就《倾月星辰曲》如何?”
阮萌摇了摇头:“这样有难度的曲子,我是驾驭不了,还是你们年轻人来吧。”
“大嫂太谦虚啦,我也只对这曲子略懂皮毛,咱们又不是比赛去,只是自己乐呵,不用计较那么多。”
武云白问:“是什么样的曲子?”
时莫语弹了一个前奏,云白听完说:“我刚才是做梦了么,怎么一瞬间看到了星辰和月亮。”
时莫语微笑:“这就是这首曲子的魅力之处呀!不管听曲之人,身在何处,都能感受到置身于星辰大海,郎朗月光的沐浴当中。二嫂从来没听说过么?”
武云白摇头:“我听的大多数都是鼓乐,咚咚咚,当当当!哈哈!那天我说我精通各种乐器其实是在吹牛……”她听到段洛好像咳嗽了一声,把接下来的话咽了回去。
“所以,我才要二嫂也跟着一起合奏,这曲子配上鼓声,肯定更有一番韵味。”然后将曲谱告诉了武云白,武云白听了三遍,颔首说记下了。
时莫语白衣青绿群裳,完美的仙女标准形象,手儿轻轻地拨动琴弦,乐声就这样像月光般倾泻出来。
阮萌宝蓝色对襟襦裙,她已经是做外婆的人,仍然想小姑娘一般聘聘婷婷,变出一个三弦,放在腿上,闭着眼睛弹拨。
本来以为三个人肯定能共同演绎动人乐章,时莫语是这么想的。
没想到当武云白的鼓声响起来的时候,就像两只仙鹤正在唱歌嬉戏,突然闯进来一匹马,还是一匹疯马,一下将两只仙鹤吓的呆住,手都不会动了。
马儿是挺开心的,不知道两只小仙鹤为什么说不唱就不唱了,于是跳来跳去,马蹄踢踢踏踏的响,两只小仙鹤都不约而同的看着,一个猛地拍手笑,一个掩唇而笑,马儿觉得自己的自尊受到了很大伤害,鼻孔喷出一口气,一尥蹶子,跑了出去。
白绿相间的小仙鹤愣了下,赶紧追出去,马儿已经跑出了很远,拍拍翅膀飞过去,站在马儿面前,马儿扭过头不理,马蹄子狠狠地跺了一下,看样子是想一脚把小仙鹤踹飞!
小仙鹤说:“你的鼓声不应该在前奏之后就乱入,所以显得不协调。这怪我,忘了提起和你说,对不起哈。”
小马看他,鼻孔又喷出一口气,“你们笑我!呜啊……我做错了什么呀,值得你们这么笑我?”
宝蓝色的小仙鹤也走了过来:“使我们错了,给你赔不是。待会儿给你做好吃的,补偿你如何?”
小马扁扁嘴,哼一声回了屋。
两只小仙鹤看看对方,都忍不住嘎嘎嘎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