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滚滚,冲入霄汉,呐喊厮杀惨嚎声更让天地动容,无数战兵在渭河西岸奋力厮杀,倾倒的旌旗,折断的刀枪,濒死的人马,刺眼的鲜血,铺展成一幅人间地狱,无数的大脚,纷乱的马蹄,让这千万年的大地,让这厚实的黄土不断颤栗发抖。
双方的士卒已经忘记了他们拼杀的原因,剩下的,就只是一种本能,求生的本能,你不杀死对方,那么对方就会杀死你,仅此而已。
闯军右翼的反攻,让已经消耗了巨大体力的兄弟,看到胜利的希望,再次爆发了无限的攻击力,让本来已经被官军阻挡住的脚步,再次向前。
官军的战阵已经开始松动,那条战线,已经开始变得弯曲,战斗在联军阵前的官军的精神依托敢死队,也开始变得恐惧,面对强大的敌手,他们不再如原先那样悍不畏死,他们的眼神开始涣散,他们开始左顾右盼,开始将身体往自己的同伴身后躲避。
站在阵后的吕世等人,看到了突破敌阵的希望,于是,大声呐喊,给自己的兄弟加油鼓气,希望趁着这个时候,一鼓作气打开缺口,与冲进去正在苦战的过天星还有大朗汇合,只要双方汇合,那么这场会战,闯军就基本算是胜利了。
杜文焕和贺人龙也已经看到了这样的场景战况,但是,他们看到了,却不等于有什么应付之法,原因是,他们已经黔驴技穷,他们已经无兵可派,他们,为了应付吕世的进攻,为了困住早就共进联营的闯军,他们已经竭尽全力,他们已经派出了他们所有的军力,包括原本要珍惜保存的各人的亲兵,以及“动员”了几乎全部的夫子。现在,整个战场,官军的人数几乎达到了十万。
两个战场,必须要先拿下一个,然后动员全部力量对抗另一个战场。这是两人都看到的办法,唯一的办法。
但是,想法虽然很好,但是,实施起来,却是万分艰难。
无论是对面攻击前进的闯军,还是已经汇合起来的人数还有四千多的闯军骑兵,都不是一个好啃的骨头,尤其,那看似孤军陷入敌营的闯军骑兵,他们爆发出来的战斗力,更加惊人。
“现在,先拿下陷阵的闯贼骑兵才是改变战场态势的关键。”杜文焕盯着战场,皱着眉判断道。
贺人龙点头赞同这个分析。只要拿下陷阵的闯贼骑兵,那么来援救的闯贼大队就失去了一战的目的,那么,他们的攻势就将瓦解,最少是他们会缓上一缓,只要缓上一缓,就能给自己这方留出一段时间调整的时间,只要将用于围困闯贼陷阵骑兵的兵马调上去,那么鹿死谁手还未可知,至少,可以与闯贼相对消耗。
只要战斗达到消耗人命的阶段,那么,自己的优势就会慢慢显现出来,毕竟,自己一方,人命最是不值钱,而闯贼那面,不但人马不如自己多,最主要的,所有人都知道,吕世闯贼最是爱惜他们兄弟的性命,他虽然智计百出,虽然手段无数,虽然打拼出了现在这个局面,但是,他却不是枭雄,他在这个乱世里,竟然天生了一个菩萨心肠,到了互相拼耗人命的时候,最先放弃的,绝对会是吕世。
“但是,我们用什么办法来消灭那伙贼军?”贺人龙问了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现在,围困那伙陷阵贼军的已经完全依靠夫子组成的军队,他们其实没有多少战斗力,或者说没有战斗力,他们围困住那些贼军的办法,不过是在督战队的大刀下,在贼军四周玩命的挖掘出来的壕沟,竖起的层层叠叠的拒马,让那些贼军不能动弹半步,能做到这点已经相当不易,还指望着他们消灭贼军?不立刻溃散就已经相当不易了。
“是啊。没有一支生力军,是绝难消灭掉他们的,可是,我们已经投入了全部的战斗兵员,我们还能到哪里去寻找有生力量?”杜文焕也对这样的问题,一筹莫展。
“在前线抽调刚刚上去的张家军怎么样?”一个偏将游击看到两个主官一筹莫展的样子,立刻出了一个主意。看看大家如看白痴一样看向自己,那偏将立刻解释道:“我们利用敢死队争取的这段时间,在阻击大阵后面,也如围困陷阵闯贼一样,大挖壕沟,竖立拒马掩体,只要暂时堵住闯贼,就可以抽调出刚刚返回战场的张家军去围剿那些陷阵闯贼。”然后伸长了脖子看向依旧烟尘滚滚的联营内部的那篇厮杀战场,那里的烟尘已经不如当初那样浓密,也没有当初那样移动速度,看来,闯贼的骑兵已经失去了他们突击的速度与尽头,这是好事情。
都是老军伍,全都知道,骑兵虽然天生便是步兵的克星,但是骑兵一旦失去了速度,那战斗力,其实还不如骑兵,尤其,在大阵联营里,那些已经厮杀多时,已经筋疲力尽的骑兵,在人数多于他们的步兵面前,绝对已经没了胜算,这时候,正是解决他们的好机会。
其实,这个偏将的提议,的确是个好的不能再好的提议,这时候,拆东墙补西墙,这的确是个好办法,虽然两堵墙都摇摇欲坠,但是,渭河岸边的墙还能坚持一会,只要把联营内的战斗解决,那么,渭河那面就会得到加强,战况就会向有利于自己的一方发展。
但是,贺人龙的一句话,就彻底的打消了所有人的妄想。
“那么,我们一旦与闯贼脱离,我们用什么来承受闯贼那铺天盖地的箭雨?那无穷无尽的火炮轰击?”
是啊,一提起那铺天盖地的箭雨?那无穷无尽的火炮轰击,大家就从心底升起一股凉气,让自己从里到外感觉到无边的寒冷。
是的,现在的状况,是无数士卒拿生命换来的,换来的与闯贼混在一起,搅在一起,让闯贼的火气与弓箭由于顾忌误伤自己而不得不停止,没有半点施展的力量,而一旦脱离开,那么,将再次出现一边倒的屠杀,如果那样的场景出现,那么,崩溃已经是可以预见的结果。
现在,官军把所有能想到的,能拿得出的办法都拿出来了,再也没了办法。
一时间,站在高高观战台上的朝廷官员将佐,全都无语失声,于是,大家只能看着那滚滚厮杀的战团一筹莫展,心中,都期望着有奇迹出现,有奇迹来拯救这个已经千疮百孔的大明。
战斗依旧在继续,战场上的喊杀声已经不再雄浑响亮,充斥战场上空的,只有伤者的惨嚎哀鸣,只有刀枪碰撞的声音,只有刀枪入肉的闷响,但这不是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反倒是战场上更加惨烈的表现,因为,所有的人都已经没有力气呐喊,剩下的,只有咬着牙,红着眼睛,你一刀,我一枪的亡命厮杀,这时候,才是最熬人的时候。
官军阵线的松动,让心弦一直紧绷的吕世不由得暗暗出了一口长气,尤其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战兵兄弟死伤惨重的场面,吕世的心在滴血,都快忍不住下令停止进攻。
但是,现在好了,官军的大阵已经松动,现在,只要再加上最后一把力气,就完全可以拿下这场战斗了。
其实,在吕世的手中,还掌握着最后两支生力军,一支,那就是,学生军,在流贼大军里,被称为孩儿兵的,还有一个便是紧紧握在三叔手中的两万夫子生力军,他们早就跃跃欲试,早就想加入战团了。
孩儿兵?吕世是不到生死存亡绝对不会舍得投入的,虽然那些孩子已经几次推王建张啸前来请战,虽然这些孩子的训练程度绝对不下与他们的叔伯。
其实,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吕世还是不想动员夫子上阵的,夫子就是夫子,不是真正的战兵,虽然他们都已经经过了各村简单的训练,但是,毕竟还没有实战的经验,一旦投入战斗,他们的损失将是巨大的,将是得不偿失的,这样的接过,是吕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看到的。
但是,现在开始需要他们,也可以投入他们了,毕竟一场即将开始的追击战,死伤将是微乎其微,而吕世也看到了自己的不足,那就是,在这样与官军的大战里,自己的兵力明显不足。
现在,自己面对还只是陕西半壁,官军在抽调了精锐东去秦王的时候,当地的官府匆匆忙忙抽调的各地二流,或者说不入流的人马组成的联军对阵,一旦自己将来东进,或者是南下,那么,面对的可就不是现在这点可怜的人马,那大明帝国,是可以调集几万,十几万,乃至几十万精锐大军对付自己,真的到那时候,一切计谋在绝对实力面前都不再好用,只有强悍的军队才是根本,这时候正需要将这些未来的兵员拉上战场,让他们在这场不会再有多少损伤的追击战中,见见血,让他们快速的成为一支有战斗力的强军。
这时候,只要再压上骆驼背最后的一根稻草,这场关系到全陕西命运的战争就算结束了。
官军想翻盘?除非出现奇迹,但是,在这个时候,奇迹能出现吗?
不能了,也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