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雨神遥遥向着赤凤行礼便化为一道流光离去。
遮盖在二郎神殿上空的乌云缓缓退散,一缕金灿灿的光芒穿透云层照射而来,仿佛在黑夜之中悄然点亮的烛光。
“原来……已经天亮了啊。”
我眯着眼,视线缓缓从阳光洒下的方向看去,巨大的凤羽母树拦腰而断,下半截已经被烧成漆黑的木炭,高高耸立着,即便淋了雨,树干的缝隙里还有烟雾徐徐飘散出来。
上半截的那些枝叶几乎都被焚天紫火所毁,灰烬无存,只在爆炸的那一瞬间,有不少断枝飞散出来,此刻正与地上那些彻底枯萎焦黑的陀罗蔓混在一起。
赤凤将我扶坐起来,一脸自责道:“若不是我带你来这儿,你便不会成了这样,东倾,是我不好……”
“公主,你可别这么想,我做鬼的时候,运气就不好。”
我曾想,这大概就是天生体质,本命带丧吧。
“对了,这个,”赤凤右手手掌一翻,小小的铜骰便幻化出来,她压低声音悄悄道:“方才我救你出来的时候捡到的,似乎是它保护了你呢。”
“你说……这颗铜骰?”我略感惊讶,转念间又想起了被困在树干里时那一道红光。
赤凤点点头,“我捡到它的时候,它也烫的厉害,我只能用灵力暂时封印了它,而且你看上面的宝石,都变成血红色了。”
听她这么一说,我才发现,铜骰上那些绿松石和红玛瑙都变成了血红色,其间还有古怪的力量仿佛活了一般徐徐流转着。
“不管怎样,它护得你,肯定就是认了你这个主人,这法器有灵性,还能抵挡凤羽母树里积攒了上百年的邪气,东倾啊,你可要好好收着。”
赤凤不待我说话,直接将铜骰塞进我的手里。
我捏着已经冰凉的小骰子,脑子里却嗡得震了震,眼神呆呆得望向赤凤,“你说,刚才我被困在树干里,是因为凤羽母树里有上百年的邪气?”
赤凤神色变了变,轻轻点头,“我也是刚刚知道的。
“这件事,追根究底都是本上神的罪过,我会去向天君禀明一切,你的伤……本上神会负责。”
二郎神的声音突然从我们身后传来。
我与赤凤不约而同看过去,二郎神就站在凤羽母树的残骸旁,身形威武高大,神情肃穆,眉宇间暗藏着似是失望,又像是哀伤的复杂情绪。
“二郎显圣真君言重了。”
我垂着眼眸,视线无意间瞥见自己双腿上那些无比狰狞的伤口,尤其左脚脚踝的白骨已经露出,血肉成糜混着些焦黑的痕迹,看起来的确凄惨又狼狈。
衣裙几乎形同破布,还是赤凤的袍子裹着,我才不至于失了仪态。
我瞥了一眼袍子底下蜿蜒散开的血痕,心里不禁生出感慨,我特么血量挺抗造的啊。
二郎神广袖一展,便甩过来一颗凝着洁白光泽的丹药,悬停在我的面前,他的声音清冷到没有一丝起伏,“明珠真君,这是疗伤圣药续灵丹,你先服下吧。”
赤凤略显苍白的脸被那光晕笼罩,惊讶得瞪大了双眼。
“这……这可是当年你法眼被毁,天君所赐啊!”
听起来就很贵重了。
我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偏过头朝着二郎神点头一笑,“多谢了。”
赤凤目瞪口呆,那神情仿佛在说‘你怎么这么痛快收下了?!’
我抬起生了些力气的胳膊,托着丹药送进嘴里,囫囵咽下后才低声解释:“若我不要,他便是欠了我的,你总不希望下回他去人间历劫轮回,还得给我还债吧,因果轮回,谁也逃不过的。”
这是我做鬼多年的经验。
赤凤还是一副愣愣的表情,似懂非懂,只嘟囔着,“续灵丹须得上百种万年以上的极品仙草炼制,十分珍贵,便是天君也只有三颗,当年二郎叔父法眼被伤,天君感念其功德特赐一颗给他,希望有助于他的第三只眼恢复,没想到……他居然没服下此丹。”
“若是服下此丹,他的法眼可
能恢复?”我问道。
赤凤摇头,“法眼是被邪气所伤,想要恢复,除非上古净化女神重生,可惜……”
说到邪气,我又下意识看了一眼凤羽母树那边,二郎神到底对这树变为邪祟一事知不知情啊?
“二郎显圣真君,你可知这母树……”
想着想着,脑子里的问题竟然脱口而出。
二郎神侧眸望了我一眼,不置一词,像是在迟疑,倒是赤凤先开了口。
“二郎叔父定然也是不知情的,他若是知道,怎会任由这母树继续生长于天界,邪气向来是六界所摒弃的力量……”
“公主。”
杨戬语气稍显冷硬得打断赤凤的话,他蹙紧眉头,紧绷的唇线间缓缓吐出几个字来,“抱歉,我并非毫不知情。”
什么?!
赤凤惊得身形一晃,“叔父……你,你不该这样说,你怎么会知凤羽母树的邪气……”
杨戬眼神淡然得望了她一眼,低沉暗哑的声音无波无澜,仿佛在诉说着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自从我的法眼受伤,凤羽母树便出现了一些变化,起初我并未在意,只是后来我发现树根之下,隐隐有奇怪的力量在蕴生,是我隐瞒了此事,没有及时向天君禀告,至今酿成大祸,我愿承担所有罪过。”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二郎神这番话,乍一听并无异常,可隐隐又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很急于担下此事的罪责。
凤羽母树就种在二郎神殿,神树成了邪祟,他自然逃不了干系,为何会如此着急?
还有一件事也很奇怪,我们来之前,明明看到哮天犬在下界办完事回来了,可是从昨晚我们来到这儿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有见到那只天狗的半点身影。
它去哪儿了?
二郎神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哮天犬难道毫不知情?
思虑至此,我再看向二郎神双眸时,更觉得那其中暗藏的情绪更是古怪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