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真是在作死的边缘大鹏展翅了。
“怎么办呐……”
我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得满身污泞，直勾勾盯着那悬停在丹丹与我之间的结魄灯。
这灯是真美啊，我在地府待了六百多年，也是很有见识的女鬼，老阎君藏宝库里那些稀罕玩意儿我几乎挨个儿玩过，奇形怪状的，精工巧制的，法力惊人的灯，也不是没有。
可就是没有哪一盏灯比得上眼前这九转结魄灯。
碎裂出蛛网纹路的灯壁，隐隐挤出微弱的淡黄色光晕，像是什么膨胀起来的力量想要冲破灯壁迸发出来，可又将将被压制在其中。
上下两端的镂空勾花丝铜鎏金纹路古朴，打眼瞧去便有一种大道至简的美感，要不说这盏灯是上古火神陆压所造，一线一缕都是精华啊。
可惜了。
我沉沉叹息一声，抬眼看着像是在发愣的丹丹，他个头矮，悬浮着的九转结魄灯几乎与他的脑袋齐平，他那张嫩白的脸正映着灯壁透出的流光，眼神却有些空落落的。
“若无此灯，赤凤公主的神魂便无法汇聚体内。”他如平铺直叙般喃喃开口。
事情的严重性，他强调再三，我记得十分深刻，可光记得有什么用，灯还是碎了啊！
“有办法修补吗？”我又追问道。
丹丹抬眼看过来，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又是一阵剧烈的震荡从天空滚来。
我被震飞的那一瞬间，腰身被冒着金光的缚仙绳缠绕住，另一端便是死死攥紧绳子的丹丹，他怀里还抱着结魄灯，周身散发着幽绿的灵力，饶是如此，也无法阻止我们被卷入动荡的神力之中。
冲撞交织之下，扭曲的神力裹挟银河黑水形成水柱直插九霄，天地变色。
我的身躯仿佛被诡异的力量撕扯着，灼烧着，耳边传来天兵天将声嘶力竭的痛苦哀嚎，还有无数身影因无法承受神力的挤压不断爆裂为光雾，彻底被火焰化作的洪流吞噬。
正是此时，一道赤红闪电从更高处俯冲而下，噼啪巨响的光耀照亮了他的面目。
哪吒，他就像是一道
火焰旋风，毅然决然冲向洪流下方漆黑混沌之中。
轰隆隆。
澎湃的灵力如数百道闷雷在混沌之中响起，震荡的漩涡反冲上来撞开水柱。
我几乎什么也感知不到，只是仿佛周围坍塌了似的，所有的一切如失重般齐齐往下坠落。
噼里啪啦的掉落声像是一场暴雨来临。
就这么摔下去，哪怕是个神仙也得去了半条命吧，我闭了闭眼，还没来得及做好心理准备，就感觉身下像是被什么柔软如云朵似的东西给托住了。
扭头一看，便是那条破烂得不成原形的混天绫。
它再也散发不出刚才雄赳赳气昂昂的红光，暗淡而邋遢得就好像人间马路边随处可见的红绸带，经受过无数次风吹雨打狂风日晒的洗礼，它的神力也几乎尽失，堪堪将我托着落地，便彻底化为一道暗红的光雾散了。
四周，到处是又黑又脏的污秽，如千疮百孔的泥泞之下还滋滋冒着火星，还有遍地失去光华宛如破铜烂铁的法器和断刃。
一些侥幸存活下来的天兵天将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茫然得看着四周。
我坐起身来，下意识得想要找到丹丹。
腰间的缚仙绳已经失去神力，垂落在地上如一条长蛇蜿蜒爬向另一端，我顺着绳子看过去，便找到那个蜷缩在地上，怀里还紧紧抱着结魄灯的小仙童。
“丹丹……”我唤了他一声。
他轻咳了两声，好不容易睁开眼向我看过来，不由勾起唇角，“你居然还活着……”
要放在以前，我得怼他脸上。
此刻，倒是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是啊，以后可别小瞧下界鬼神了。”
踏踏。
有脚步声缓缓向我身后靠近。
我与丹丹同时侧目看去，便是满身金甲被污秽遍染，束冠不见踪影，长发被风吹得凌乱，看起来极为狼狈的李靖。
他依旧气度威严，高高在上，可不止为何，我从他紧锁的眉目间看到了难以解读的哀伤。
李靖停下脚步，凝视
着我身下几乎陷入污秽之中的混天绫，久久不曾开口。
就在我迟疑着，要不要先跟他说一下九转结魄灯的事情时，才看到他的眼神动了一动。
“这个，可否交给我？”
混天绫？
我不可思议得指了指身下坐着的红绫，复而问道：“它吗？”
李靖颔首，漆黑的眼瞳中闪烁着深沉的幽光。
我稍稍恢复了一些力气，便站起身来，同时捡起混天绫握在手中，“它已经没有法力了。”
李靖并不在意，只是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盯着混天绫，向我伸手，“无妨。”
我将混天绫交给了他，身后有丹丹起身的动静，他一瘸一拐走到我身旁，怀里那盏结魄灯比刚才的裂缝更多，灯里的淡黄色流光也更暗淡了。
“李天王，我们必须赶紧……”
丹丹刚开口，李靖便抬手做了个阻止他的动作，握着那条破烂的混天绫一步步走向只剩下一隅小水洼的银河。
一场动荡，银河水不复存在，只剩下几处散落各处的浅浅水洼，我们就站在原本该是河水流淌而过的地方。
从此天上再无银河，也不知那些凡人们夜晚再看向星空时，还会看到什么。
我看着李靖的背影，他单膝跪地在水洼旁，不知是在沉思什么，手中的混天绫有一段垂入黑乎乎的泥水之中也没有察觉。
“儿啊……”
终于，听到他这一声沉叹。
对了，哪吒呢？
我这才想起来似的，四处看了又看，存活下来的天神比不得刚开战时的半数，各自聚集在两处，一边是巨灵神为首的神兵，另一边是跟随三太子而来的天兵天将，他们都在安静得等候下一步的吩咐。
“哪吒呢？”我看向丹丹，却只见他双眼中的光暗了暗。
另一边，半跪在水洼旁的李天王仿佛喃喃自语般开口。
“那时在陈塘关，为父守百姓而没能救你，咱们爷俩这仇怨便结了几千年，这一次为父有心救你，却逆不过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