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妘低头,没再敢说话。
感受到皇帝的震怒,安妘才又一瞬间反应过来自己到底身处何地,怎么敢如此问了出来,辅国公是便宜爹,也没有什么感情可言,是死是活和她有什么关系,反正有安琮在,日后安琮袭爵,辅国公一脉不至于断了不就好了吗?
其实,她唯一可惜的,是珏大奶奶会失去丈夫。
皇帝指着安妘:“去,滚出去!既然惦念你的父兄……”
安妘忙开口说道:“皇上——父兄此次南下,无论是生是死,皆有天命,而你是上天之子,代表天命,小女胆大,妄测天命,还请皇上责罚。”
皇帝发了一半的火,紧紧的盯着安妘:“从朕的仁和殿滚出去!”
安妘自知得罪了皇上,见刚才说完那些话皇帝并未完全消了怒气,于是想到了一个丢人的计策:那就是真的从仁和殿中滚出去。
她这样想着,也是真的如此做的。
安妘点头说是之后,便转身抱着膝盖在地上翻滚了一圈,一圈过后,再抱着膝盖翻了一圈。
皇帝瞧了,站了起来,走到了安妘旁边,指着她问:“你这是做什么呢?”
安妘还抱着膝盖,见皇上如此一问,便慌忙跪下:“回皇上,您让小女滚出去,小女不敢走出去,小女想到的滚出去,就是把自己抱成一个球滚出去。”
皇帝听后,笑了一下,转而又叹了口气:“你要是个男人,就是做奸臣的料!”
安妘低着头,很是委屈:“可小女是女儿身啊。”
皇帝指了安妘两下,转头走了回去:“站起来,走出仁和殿。”
安妘叩谢:“是,皇上!”
然而安妘没有走出两步,后面皇帝忽然转头看着她:“站住。”
安妘连忙转回身,福身拜道:“皇上。”
只听皇帝不咸不淡的说道:“今日傍晚,便是你父兄启程之时,回去吧。”
安妘蹙眉想了一下,觉得这不是皇帝的试探说法,才谢道:“是,皇上。
说完,安妘站了起来,从仁和殿中走了出去,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都说君心难测,伴君如伴虎,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皇帝的心,到底是深啊。
今日,是辅国公和安珏启程的日子,她怎么说,的确也该回公府一趟,不为送行,只为要告诉珏大奶奶皇上的心思,也好报珏大奶奶在府中多加照料的恩情。
安妘坐着马车回到公府时,已经是酉时初刻,公府门前,聚了许多的人。
她从马车上一下来,便瞧见了辅国公、安珏还有燕宁郡主、康夫人一众人等。
安妘走过去,在辅国公和安珏面前行礼:“父亲,大哥哥,女儿不孝,来得有些迟了。”
辅国公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而安珏却伸手将她扶了起来,道:“今天早些时候,才听宫里的人说你在凤仪宫里失踪了,家里知道,又是急,又是慌,现在看见你平平安安的站在这里,我和父亲此一去,也就放心了许多。”
安妘听了安珏的话,愣了一下,她与这位大哥接触不多,但他这一番话说的,却并不是敷衍做态,她心中叹了口气,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珏大奶奶,心里忽然难受了起来。
珏大奶奶看了一眼安妘的样子,拉着安妘的手笑道:“公爷和大哥哥又不是不回家了,你这是做什么呢?”
辅国公被康夫人和安妡拉着,燕宁郡主站在门口正掉眼泪,辅国公朝燕宁郡主走近了一些,离着安妘这边稍微远了一些。
安珏见状,也要上前再和燕宁郡主说两句话,安妘伸手却拽住了安珏的袖子。
被拽住的安珏回头看着安妘,面上带着不解之意。
安妘低声说道:“大哥哥,此一去凶险万分,说不定……”
珏大奶奶蹙眉问道:“说不定什么?”
安珏将袖子从安妘手中拽了出来,面上带着微笑:“三妹妹想说的,其实,我能想得到,我不求别的,但愿此去,用尽我的力量保父亲平安。”
珏大奶奶有些急了:“你说的是什么?怎么像是赴死一样?”
安珏越过安妘,伸手抓住了珏大奶奶的手,笑着拉着她往燕宁郡主那边走去,边走边说:“没有什么赴死,不过是想到路途遥远,恐怕遇到打家劫舍的歹人,你在家里安生和咱们的大哥儿过,等我回来就好。”
安妘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安珏夫妇的背影,只能叹了口气,她一无兵,二无权,能做一个提醒,已经是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但愿安珏,真的能像自己承诺给珏大奶奶的那样,平安归来。
安妘视线落到了辅国公的身上,垂眸喃喃:“但愿父亲也能平安。”
这一场送别过后,公府里的一众女眷心里一时都空荡荡的。
但只有一人不同,那便是苏姨娘,自从安琮得到圣上荣宠之后,苏姨娘不仅从软禁中被放了出来,还得到了几分优待,这安珏和辅国公一走,公府之中的男主子,便只剩下了安琮一人,苏姨娘的自觉更是与旁人不同。
但,这都是别人的事,安妘想,就算苏姨娘能在公府中翻了天,安婉借苏姨娘和安琮的势力横行霸道,她这次回来,拿了护肤品便去宫中,自此天高水远也是互不干扰的。
故而,在她踏进听萧馆之前,心情都还是比较放松的。
谁知,安妘一踏入听萧馆的门,便发觉了不对,院中平日里洒扫的小丫头们一个全无,只有碧霞和钱妈妈在做事情。
安妘进来后,碧霞上前迎了安妘:“姑娘可算回来了,姑娘在宫里这两日没受苦吧。”
她看着碧霞,问道:“院子里的丫头们呢,怎么你在干这些事情?”
碧霞眼神躲闪,摇摇头:“姑娘进屋坐吧,那些丫头们素来爱偷奸耍滑,姑娘又不是不知道。”
安妘皱眉,进到了屋中,在屋中看了一圈,又问道:“怎么不见碧果。”
碧霞一听碧果,眼眶一红,竟再也说不出话来。
安妘心中也有些慌了,伸手拉住了碧霞的手:“碧果呢!这两天我不在,究竟发生了什么?”
院中钱妈妈走了过来,布满褶皱的脸被泪水沾湿:“姑娘,碧果死了!”
安妘还拉着碧霞的手,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什么?”
钱妈妈只是哭,又道:“不仅碧果,咱们屋里的四个十岁出头的小丫头们全被打死了。”
安妘眉毛皱紧,将碧霞的手松开,上前一步拉住了钱妈妈的衣领:“你说清楚一点,为什么会死?”
碧霞在一旁哭道:“那天四姑娘带着人过来,说自己丢了太太赏的玉簪,在丫头们的院子里一通翻找,最后从碧果的床上找了出来,几个丫头平日里受了碧果不少照拂,帮碧果辩解了几句,那四姑娘便让人全部带到了太太面前,太太那两日正为着公爷和大哥儿要去南方的事忧心,听了之后,根本不给她们几个辩解的机会,直接让人打死了。”
安妘松开了钱妈妈的衣领,向后退了两步,心中一痛,眼中掉下泪来。
这片刻的震惊过后,安妘忽然转头看着碧霞问道:“你怎么没事?”
碧霞听后,跪倒在地,抓着安妘的裙子,哭喊道:“姑娘,我……我和钱妈妈在咱们院子里被四姑娘的人打了好几十鞭子,不敢反驳一句啊。”
安妘听后,咬牙从这屋中冲了出去。
碧霞见状,连忙追了出去拉住了安妘:“姑娘——姑娘千万不要过去,那边院子里正是得势的时候,况且碧果这件事情是人赃并获的,姑娘此时去了……”
安妘甩开了碧霞的手,冷道:“正得势便可以草菅人命了吗?”
她话一说完,院门口便有人走了进来,是安婉。
此时正是日落时分,安婉进来时,还带着和善的笑容,声音悠悠的问道:“三姐姐这是怎么了?动这么大的怒?”
安妘冲上前去,抬手给了安婉一记耳光:“贱人!”
安婉被打的有些懵了,她身侧的芳草嚷道:“三姑娘这是做什么?不分青红皂白的打我们姑娘!”
安妘也没有说话,抬头又打了芳草一记耳光:“主子说话,有你这个贱婢何事?”
安婉抽噎说道:“三姐姐定是为了碧果那丫头的事情生气,可是我心里全是为了三姐姐好啊,那样的丫头是留不得的。”
安妘听了这话,更是气的牙根痒痒,伸手攥住了安婉的手腕,拽着她就走:“好啊!那咱们到老太太面前去分辨分辨,碧果怎么留不得了!”
安婉被她拽着离开了听萧馆中,直往万寿堂的方向而去,一路上,安婉又哭又闹,直说着三姐姐千万别伤心之类的话。
安妘懒得听她这套虚伪至极的话,直拉着她到了万寿堂的院门口,和看院子的小丫头说道:“我和四妹妹有事找老太太。”
那小丫头还未说话,只听后面有人扬声说道:“不必去麻烦老太太了,直接找我不是更好吗?”
安妘听见声音,扭头便看见了面含薄怒的康夫人。
康夫人看着安妘,笑道:“三丫头可真是在宫里见了世面了,一回来竟然就敢擒着自己妹妹来老太太院里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