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家一行人愤恨中回了房间,但道士不善的目光多是让众人为这位年轻人抹了一把冷汗。
道家的厉害之处,可从来不在于对敌一战。
单双没在意,下了泊案,拉开拳架,一步又一步。酒是醉人,却没消多少念头,那便打拳,求得纯粹。
一些人爱看个热闹,可久看,便没了趣味。实在是那拳,就那七步,即使人打得认真,也没个什么像样的看头。
年轻人自当时没看见,一拳一拳,打得很用心。
鲁风拍了拍背后的宽剑,心里有些不得劲,那个自称练拳人的家伙,居然都有一柄灵剑傍身。
可对方确实不懂剑术,一时,鲁风也有些进退不得。即使问剑,也总得对方有那实力。
以剑问不懂剑术者,又算个什么事。
玉仙子也是暗自诧异,灵剑她瞧过不少,一位自称练拳人的灵剑,她真是第一次见。
当然,第一次见,也并非是觉着单双故作神秘。因为那年轻人,打拳真的很认真,一步一拳,一拳一步,相比于练剑修士,谁都会更加认可他的练拳人身份。
包括在一旁的毕卓山。他或许是三人中,最先认定青铜长剑是灵剑之人。准确的说,是他腰间的滴水。
这柄滴水,最是对灵剑敏感。
每一位剑仙都有一剑本命神通,各有诧异,千奇百怪。
有的一剑化万剑,有的嗜血如命,有的可助剑修跨上一阶,甚至有的,能替人一命。
记载中,最以本命神通出名的一位剑修,便是那曾今问剑玉垂山的流浪剑仙,剑中君子,风清扬。
一位更单双相似的读书人,手持三尺青锋,在玉垂山脚下,一路问剑祖师堂,与其祖师爷一剑分生死。
展现大剑仙本命神通,飞剑必中!
一击重创玉垂山祖师爷,听闻,还是道家出手,才平息了那场动.乱,最后不了了之。
至于玉垂山花了什么样的代价,打消了那位读书人的杀人心思,便不是外界能够得之。
故而,剑修本命飞剑,本命神通,最是深得修道之士的羡慕。
而世间亦有那佼佼剑仙,本命神通不止一个,而是两个!
不是那心中之剑,而是靠手中之剑。
若是手中灵剑,亦能比之心中剑,能在剑灵灵智开启后,由剑灵再凝聚一柄心中剑,便是剑中剑。
由此,可有剑仙第二道本命神通!
不过剑开灵,本就是不易之事。得有天时地利、大量财富的累积,更别谈蕴含灵智再去凝聚一柄剑中剑。
加上灵剑认主,往往是人亡剑消。灵剑尚无寿命,可人有穷时。
真有那么两柄剑中剑,也很容易再未开明前,便失了先机,最终不过是化作了碎铁。
剑中剑,自古可遇而不可求。求之,巡遍天下,亦难找。
故而,也称天命之剑,亦可称天阶灵剑。毕卓山手中这把,谈不上是天阶灵剑。
可终归是好运,有了那么一丝剑中剑的意味。
家中老祖就曾言,若是有那机缘,并非不可能去争上一争。只是就是这么一丝机缘,却亦有可能这一辈子无法触碰。
感受到滴水的异动,似乎在为自己率先确定而沾沾自喜,毕卓山也不由得一笑。
单双那柄灵剑,散发的气息是很少的。即使是滴水天生如此,其实亦是犹豫颇久。
对此,毕卓山自认有两解。
一解是那青铜长剑灵智不够。
二解便是那青铜长剑灵智太强。
不管是那一种,毕卓山都会正视单双,原因无大,有灵剑,便是最大的资本。
当然,前提是能够打破尘门。
而已单双的年纪,只要不怎么张狂,总是能熬出头。
但转念又一想道家,毕卓山又不由得摇了摇头。道家在那山上,可是属于最不愿意招惹之一。
单双打了不知多久的拳,心里的杂念终于是一点点理清。到了,不过是一如七拳,拳拳分明而已。
瞧了一眼泊案,已经没几个人影。
这跨洲隧道的景色确实好,世间罕见景色。可看久了,总是会腻。
单双则很喜欢,一如他喜欢热闹的闹市,他亦喜欢这不曾见过的世界。
或许,这里与天最近,在与天一般高处,便又有老师的背影。
单双心中略做思量,抬脚去了船头。
驼背老人一手船桨,劈着个蓑衣,又戴上一个草帽,真的如那赶船渡河的船夫。
单双抱拳道,“多谢老先生!”
老人转头一笑,“何谢之有?不过是船上的死规矩,任何人不得违背便是。”
单双又抱拳道,“规矩是船上的规矩,谢意是我心里的谢意。”
老人便也不勉强,算是接下了这份不算重的谢意。站在船头,其实风景又是一番别的味道。
飞舟下多是一片漆黑,船头却是始终砥砺前行,就如同水中行舟,又如划破黑色纸张的剪子。
瞧着单双看的入迷,老人便拍了拍旁边的座位,单双顺势坐了下来。
一个破布鞋的年轻人,一个邋里邋遢的老船夫,似乎怎么看,都挺像是一个屋里的人。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跨洲隧道虽是通路,可其中,浮沉而下的跨洲飞舟不在少数。”老人喃喃自语。
单双听在耳中,瞧那船下的黑幕,似乎也没看出什么名堂,问道,“这跨洲隧道何方为顺?哪方是逆?”
老人无言,对牛弹琴,不在一个层次。
单双又是突然一笑,“老先生一看就是学了书,求个道理,目光所见处,都是道理。”
老人转头,算是有了乐趣,单双继续道,“逆水行舟,确实不假。但真要求解,无非是难易问题。难为逆,易为顺,于是,便没得解,自求苦恼。老先生若是想知道是逆是顺,不妨去船尾看一看,不是一眼望尽?”
或许觉着道理不够,单双不由得想起了自家老师,道。“我老师跟我说过一些道理。世人总是瞧着前路难,于是走一步,叹气半天,总是没个劲。其实不如多跑几步,以个好结果,再回头看,皆是苦尽甘来。”
老人神色怪异,质疑道,“这话真是你家老师说的?还是你小子胡编乱造的?”
单双不由得挠头,“这有何重要?读书人就应该求个道理,想成为读书人,便该学好道理。”
老人摇头,却是起了身,走向了船尾,随带道,“为表你诚心的谢意,帮我看着这小铃铛。若是响,便打开屏障。”
单双自是点头,道了声,“乐意效劳。”
飞舟一直前行,即便是有了跨洲隧道,仍然是用了三天的时间,才到达了另外一座主城。
若是在大世界里,没个一个月的功夫,怕是很难赶上。加上那匹如今在飞舟下部呼呼大睡的毛驴,怕是又要拖个半个月的时间。
好在这飞舟运送的货物不在少数,包括一些奇兽,不然又是一桩麻烦。
飞舟在这座主城停留的时间并不长,单双也终于是瞧见了这飞舟飞升的瞬间。
那一刻,如小山骤升,轰鸣声如天地初开,下一刻,便是眼耳一花。
原这世间最美的美景,便是那梦中场景。
等单双从晕乎乎中醒来,一向严肃古板老人却是笑得不亦乐乎。
这飞舟的“世间最美景色之一”,也不知道是骗了多少无知人,苦了多少碎心梦。
单双无奈,虚弱中,只能是靠在船头,百般后悔没回房间内,非得瞧一瞧这世间美景。
果然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就是这“美景”,也挺骇人!
出门的玉仙子,瞧了一眼单双,嘴角也是勾勒起了微笑。想他自己上踏这飞舟第一次,何曾没吃这样的亏?
从大世界跨入第二世界,那种强大的冲击力难以言表,除非是造化境强者,不然很难安稳的站在这泊案甲板之上。
至于单双,还未破尘门。自然更是要吃些苦头,好在飞舟屏障还在,倒也不至于受个什么大伤。
缓过神,单双又在船头看那本四季全书。
此书的涉及之广,单双简直闻所未闻。单双手里有些挺好的收藏,包括老师自己的江湖趣事录、左转仙魔录,先生的东山集、黄婷十二台,其实都是囊括了诸多的学问和道理。
单双将自己抄录的一份还礼送给了清水先生,只是单双这一路来,没能抄录完毕,只能等下次再给清水先生补上。
单双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清水先生居然认出了那是老师的书。爱不释手,便约定下次回岭南主城,再去那片山竹林,与清水先生一谈道理学问一事。
除此,还送了单双一枚玉佩,是得之单双将去水天一色,送出的信物。
而这本四季全书,与老师、先生的书相比,其实并无优劣之分。真要论个好坏,都是单双心中的上上之选。
不论是书法还是文笔,皆是让单双耳目一新。
最重要的,便是其中夹杂的诸多世间事,多是单双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对个人见识的增长不在一两个层次。
想来,清水先生年轻时,必然也喜欢行千里路。
年轻人,总是爱些热闹,那便多走走,其实也是一种求学。
单双又取出了宣纸,一笔一笔抄了起来。不仅仅是认真增识,更是描摹清水先生的书法。
其实单双是挺开心的,清水先生一句书法基本尚可,其实就是一句很不错的赞赏,对单双而言,更是一种少得的兴奋。
清水先生的书法,单双是很仰慕的。就仰慕这一点,不少于账房先生。
再一个,这本四季全书,虽是清水先生所送。但如此贵重之物,单双想着还是下一次回这山竹林时,能还给先生。
或许又会有那么一个有缘人,能够得到这本囊括四海的奇书。
再想着自己的小册子,本以为已经有些底蕴了,可再看先生、老师,才知相差之远,不可估计。
老师的意在众生,先生的博览四海,都不愧于读书人三个字。
可敬、可佩、可尊。
或许再走那么十年路,依旧是只能仰望。但单双还是很期待,至少十年后,他或许能瞧上那么一眼背影。
前提,自然便是他能在此路上不断向前。老船夫其实说的不错,逆水行舟,学问一如此。
玉仙子瞧着那让出船头位置,自去了船尾的沙老,其实心中的诧异远比那柄青铜长剑的出现更多。
至从她认识沙老开始,似乎那个船头的位置,便只是沙老一人的专享,风雨不动,波澜不起。
玉仙子忍不住去了船头,瞧单双抄的认真,便没多打扰。只是来瞧一瞧这船头的风景。
直至单双抄完了几页,小憩之时,方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单双更是疑惑,道,“这飞舟有过不准来这船头的规矩?还是沙老说过,不愿与人交谈?”
玉仙子恍然,不因其他,其实就因为眼前之人,更愿成为读书人。
读书人眼里,从来只有道理的高低,学问的大小。至于身份尊卑,不是不看,而是相比于其余两者,便可忽略。
确实有心人想来此处一谈交情,可心里早就有了“巴结”的念头,故而处处受壁,处处不妥,最终,结果又能好到哪里去。
又或许这个年轻人,本就是与那个老船夫是一路人,一个破衣破鞋舍不得扔,一个披着烂蓑衣宁死不换。
小憩一会,单双便继续抄书。抄的很慢,其中诸多的陌生词汇都得重记。
一日反复三次,方才能留下那些一些印象。再日回顾,方才能记得那么一些。
玉仙子也没打扰的心思,正准备回屋。船舟又是猛然一颤,船头铃铛响得激烈。
玉仙子一个没站稳,说巧不巧,正落入单双怀里。来不及羞脸,赶紧拍了船头屏障的启动阵法。
屏障缓缓形成,飞舟这才安稳下来。
玉仙子连忙起身,盯着单双,多有责问。只是奈何单双没瞧,盯的却是飞舟上方,那乱流波动的来源处。
轰!
就在乱流即将平息之际,又是一声轰天巨响。
更加强大的乱流奔涌而来,青天舟飘摇不定。在房里的客人,也多是跑出了方舟,站到了泊案甲板上。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一声爽朗的大笑声从乱流的最深处传来。光点一点点放大,在这夜幕上,破开了一个大洞。
大洞外青山绿水,本是寻常物,却引得无数人渴求。着实是这跨洲隧道看得太久,才觉着颜色鲜明的绿水青山更是喜人。
亦有那眼尖之人,瞧出了里面的不寻常,大喊道,“这不是山下王朝,这是天外天!”
单双望去,果真见那青山绿水中,有那飘渺的元气流动,就似乎是那清风一般,汇聚成了川流不息的风暴在世间席卷。
王下王朝求之不得的修道宝地,在这天外天,似乎随处可见,这便是无数人渴求天外天的原因。
只是这目光可见的距离,虽然引起了无数人的心神激荡,却没有任何人真要去一探究竟。
就是那些能够御剑飞行的剑修,都只是看看而已。一旦出了这飞舟,在这跨洲隧道之内,那肉眼可见的距离,便是万里之外。
怕是等你精疲力尽,亦还是在原地,未曾靠近半点。
去天外天的路,总是一步难倒万万人。
再回首,亦是在原地。
比那天外天更吸引人的,其实那不是那方天地。而且那天地之间,对峙的两人。
一人持刀,一人持剑,那一声长笑之人,便是那持剑、带着一顶斗笠、双手格外宽厚的、不修边幅的中年男子。
但怎么看,都是意气风发,不管是人还是剑,都是猖狂至极。一副我再此地,便是无敌的意味不需要任何言语去表示。
只因那人,顶天立地。
相比而言,那位持刀的汉子更加沉稳。
不言不语,手中一柄墨刀,无锋却胜锋。那眼神,就如同那刀便是整座天地,除此,再无其他。
其中的意味,似在看自己的妻儿一般。
那带着斗笠的男人率先出手,一柄长剑在手中,却似乎是狂刀一般。
没那精妙的剑术,更没那儒雅的身形,更像是一个屠宰的屠夫,长剑化刀,就是那么一剑一剑砍、劈!
那持刀汉子反而是一次次抬刀抵挡,并未攻击,只是墨刀随身而走,不管那斗笠男人如何劈砍,都是那么几个动作。
却浑然一体,不露一丝缝隙将男人的攻击一一接下。
若不是看的仔细,怕是谁都会以为那男人是刀客,这汉子是练剑人。
攻击始终无果,那斗笠男人可是收了剑,道,“墨文守,你这刀可真是没劲,就不能男人一些,与我好好对几招?”
墨刀汉子抬头,神色平静,并未羞恼,反倒是认真的点了点头,道,“好!”
下一刻瞬间,墨刀出手,一步跨出,已到斗笠男人身前。
轰!
两者相碰,斗笠男人大骂一声狗蛋,便被生生打入了这第二世界之中。
一时夜幕激荡,乱流横生。
无数个看不见的浪花在这夜幕中绽开,不等斗笠男人回神,那墨刀汉子就已经跨入第二世界,又是一刀,便将斗笠男人不知劈到了何处。
唯有一声声怪叫,在众人的耳边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