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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山间小径行走,春日的暖风吹在身上,温暖而惬意。
李青指着路旁的小花向陆婉婷介绍,这是山茶、这是丁香、这是含笑。二丫平日里并不耐烦去记什么花名,但这会儿也蹦跳着在一旁附和。陆婉婷虽然长年身处宗门,但整日里或是忙于修行,或是忙于各种任务,哪里有注意过山间这些小花?但这会儿受了两个少年熏染,望着这些鲜艳的花朵,忽然觉得这乡野间平淡的日子是这般恬静、闲适,一颗心忽然静了下来,脸上带着微笑,跟在两个少年身后不住点头。少年们满心都是回家的喜悦,一时间似乎已经忘了归流城风雨正急。
迎着天边金色的晚霞,少年们一路说说笑笑,一个时辰的山路眨眼间便至,前面山坡下已隐约能瞧见些屋舍,少年们脚下不由快了起来。
路过村东头的演武场,李青望着空荡荡的演武场,靠着一侧的石锁横七竖八的散落着,歪在一旁的铁架上也不见了枪械,少年们都是一怔,李青知道这处演武场虽然不大,但对于长风叔极为重要,断不会任由这里这般散乱。
虽然担心村里出现了什么变故,但是这段时日经历颇多,少年们并不再是刚走出村子的懵懂少年。李青望着二丫满是担忧的面庞,轻轻拍了拍少女的肩头,向陆婉婷使了个眼色,示意二人跟在身后,三个少年相隔数丈向着村子里摸去。
演武场到村子不过一里多路,少年们却觉得很是漫长,李青还记得第一次来演武场时,那时自己还小,这短短的距离,却走的有些心惊肉跳。今天自己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小少年,但再走在这条路上,一颗心却比当年跳得更急。
手中紧紧攥着长枪,李青的双眼如同猎豹一般警惕的扫向四周。小时候,李青只是觉得父亲、长风叔很是厉害,连山中这一带的霸王青火狼都不是二人的对手。但随着年龄渐长,近来经历了许多生死厮杀,高手也见得不少,李青越发知道父亲和长风叔怕是没那么简单。眼下村子里出了事,但眼看着便要进了村子,四下里仍旧没有一丝声响,虽然心中不愿承认,但李青知道乡亲们只怕是凶多吉少。能够在父亲和长风叔眼前伤害村中的父老,不用说,来犯的敌人定然势大。
李青担心二丫待会儿若是瞧见村子里血腥的一幕,万一忍耐不住,露了行踪,以自己和两个少女的身手又如何能逃出生天?到时敌人将这里的印记抹平,又有谁还能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
伸手示意婉婷带着二丫等在这里,李青不忍去看小丫头噙满了泪水的双眼,咬了咬牙独自向村中走去。
村口的大槐树已经断为两截,原本如荫的树冠此时已经变为满地的乱枝,被风吹的到处都是。
那座一人高下的石碑也没了踪影,只有断裂的碑座上还残留了几丝鲜红的印记。李青的心跳得更加急了,连呼吸都已经快要控制不住。
紧贴着一道断壁行走,这是村长家的宅子,李青记得村长每到傍晚都会坐在自家院子前喝茶,有时也会与村里的吴秀才杀上两盘,见到有往来的孩童,便会招呼过来,变戏法般从身上摸出些糖果来塞在孩子们的手上。每当这时,望着孩子们的笑颜,村长都会哈哈大笑,那笑声温暖而和煦,一如天边那春日的夕阳。
咬紧了牙,用力擦了擦眼睛,李青紧紧抓着长枪继续前行,枪尖上那朵血焰缓缓跳动,李青已经压制不住心中的杀意。
一个布衣汉子正站在一处倒塌的屋舍旁,旁边还跟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少女身着一袭湖蓝色衫裙,乌黑的秀发拢进一顶月白兰花纹圆帽中,脚下蹬着一双金丝绣花银靴,显得英姿飒爽。
“拓跋叔,婉儿妹妹?”李青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们,心中着实惊讶。但眼前的村子里断壁残垣,到处都是刀剑的痕迹,显然是经历了一番恶战,虽然面前这对父女与长风叔和父亲都算熟识,这些年也时常走动,但李青还是压住心中激动,他要看看这对父女所为何来。
“爹—,究竟是什么人将这里毁成这样?长风叔和青儿哥他们会不会有事?”少女虽背对着李青方向,但言语间的焦急却听得李青心中一暖。
“婉儿,以你长风叔和大力叔的身手断不会这么容易出事。咱们找了半天,这里虽然经历了恶战,也有不少血迹,但尸首却一具也没有见到。这里毕竟是天龙,咱们还是先回去,你放心,这件事爹一定会继续追查,无论怎样都要将青儿他们找到。”汉子望着手中一块漆黑的木牌,眼中涌动着悲伤。
听着父女俩的交谈,李青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恐怕父女俩也并不知情,有心出去相见,但想了想,还是忍了下来。这布衣汉子听父亲和长风叔说好像是什么山戎国的大将,虽说是条忠烈的汉子,但李青这些年听了许多山戎的恶行,如今见村子出了事,下意识便认为是山戎国所为,哪里还愿去找山戎的人相助?但瞧着这父女来了也有一会儿,李青想着以拓跋信的见识或许能发现些什么也说不定,自己到底要不要与他们见上一面?
“贼子!受死!”李青正犹豫着,忽听空中响起一声怒喝,一道流光闪过直奔布衣大汉而去。
“嘭—”,也不见汉子转身,那道流光已然倒射而回。一名身穿红色衣裙的女子缓缓自半空而落,流光落在手中,化为一只碧玉琵琶。
女子手持琵琶,横眉怒目,也不待布衣汉子转身答话,琵琶声已暴雨一般响了起来。李青虽然离女子和汉子都还有些距离,但那琵琶声一声声直往脑子里钻,仿佛正有无数的士兵正从四面八方掩杀而来,要将自己绞杀当场。
汉子听到女子怒喝,知道是误会了自己,正要开口解释,却没想女子已经动起手来。若这女子只是针对自己,汉子倒也不会动怒。但女儿还在身旁,这丫头打小调皮捣蛋,偏是功夫却只学了个马马虎虎,他母亲很早便没了音信,汉子一个人将她带大,平日里连重话也不舍得说上一句,这会儿见女子这一曲十面埋伏竟将女儿也罩了进去,不由大怒。
伸手一扯,将少女护在身后,汉子双拳挥出,一拳拳击在身前的空处,竟将琵琶声击得散乱开来。
女子望着须发皆立的大汉迎面而来,自己的琵琶声竟不能阻挡分毫,不由心中一惊,面上更是恼怒,双手一分,十根手指弹的更急。李青瞪大了双眼,伴随着琵琶声,半空中竟然真的出现了一队人马,赤马赤甲,阵列森然,轰隆隆的蹄声响起,各舞刀剑向着大汉杀去。
“叮咚—”,远处忽然想起了琴声,李青一惊,循声望去,正是二丫在远处一堵断壁上正在吹笛,身旁坐了一名红衣女子操着瑶琴想和。
琴声流淌,李青虽然不懂音乐,但却觉得心中好过不少,半空中那对军马似乎步伐也出现了变化,凛冽的杀意出现了一丝散乱。
原本静立在女子身后的两名素衣少女忽然动了,向着二丫的方向掠了过去,手中两柄长剑舞动,人还未到,已将二丫周身笼罩,无论二丫如何躲闪,只怕都逃不出那奔腾的剑光。
一道莹白的剑光自二丫身后升起,那剑光并不猛烈,只是如同一片随风起舞的青叶,但任凭两柄长剑如何变幻,硬是没法子冲破剑光一分。
“铮—”,一声轻响,满场皆寂,那队士兵已经消失不见,青衣汉子此时正站在红衣女子身前,一只手按在琵琶上,定定望着女子有些惊骇的双眸。
“我想我们有些误会。”汉子的声音低沉而温和。身后那蓝衫少女不知何时已跑到二丫身旁,两个小丫头互相挽了手臂,正在那叽叽喳喳不知说些什么,但瞧着二丫神色倒是轻松了许多。
“你是何人?怎会出现在这里?”红衣女子并未放手,仍旧紧握着琵琶,自接到绿绮的传讯,自己便星夜兼程而来,半路上又遇到了绿绮身旁的两名琴使,心中更是焦灼。待赶到此处,满眼都是断壁残垣,女子心中更是忧愤,正在这时瞧见布衣汉子立在当场,不用想,必是这凶徒犯下凶案还未来得及离开,女子心中正怒,一心只想着将这厮擒下再问,却不想竟被二丫从旁搅了局。
“人说牡丹仙子性如烈火,嫉恶如仇,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汉子将手轻轻拿开,向后退了一步,以示自己并无恶意。
女子听到有人夸赞,面上微微一红,见汉子收了手,也向后退了一步,却仍旧不肯讲琵琶收起,显然心中敌意未消。
“我与小女就住在附近,这几位小友便在这村中居住,仙子若是不信,一问便知。”布衣汉子声音和缓,但听到旁人耳中,却是这般值得信赖,仿佛只要是男子所说便不容置疑。
红衣女子瞧了瞧三个少年,这几个少年瞧着年纪不过十四五岁,一身的英气,并不像寻常乡野少年,但女子知道这村子里住的人也非常人,若说这几个少年出自这村子倒很是合情合理,这般想着心中不由信了几分。
众人在村子里仔细搜索了一遍,整个村子空无一人,若不是四处屋舍倾塌,器物损坏,又有许多血迹,怕是任谁也不会相信这里出了血案。
李青跟着女子和大汉查看了一路,心中越发沉重,敌人犯下如此凶案,且不说乡亲们是逃离了,亦或是遭了毒手,单只经过了这般恶斗,整个村子竟没留下一丝有用的线索,这些来犯的敌人必然不是普通江湖匪类。
出了这样的事,李青第一个反应便是回定边去找简家父子商议,但听了跟在红衣女子身后的两名少女讲述,李青一颗心已渐渐沉了下去。
也不知自己陷入玉昙界到底多久,怎么好端端的云屏关竟然失守?那可是整个青山郡的门户,而且听红衣女子讲起这一路的见闻,似乎剑峰也生了变故,如今自云屏关至归流城许多地方都出现了敌踪,沿途村寨大多遭了劫难,连归流城附近的村子也未能幸免。若说剑峰安然无恙,怎能容忍这样的情况发生?奇怪的是定边离这里也并不算遥远,却也任由敌人在天龙的大地上肆意妄为。这到底是怎么了?李青觉得好似自己做了一场梦,醒来后,整个世界都已经变了。
李青虽说素来沉稳,但毕竟年少,如今自己打小生长的这片大山忽然间便乱了起来,少年一时间倒真的有些无所适从。<!--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