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甘?女真族的松甘?!他怎么也在这里?!
她正惊诧着,却听瑞郎道:“侯爷他,今日并不在这里,苏公子你……”
苏柒眼见松甘便要转头向这边望过来,忙不迭用衣袖挡脸,揶揄道:“他不在啊,那就算了……告辞!”
说罢转头便走,可惜终未能逃过松甘那双鹰一般的眼睛,蓦地起身,惊道:“苏……兄弟?!”
松甘不能不激动:自从与这位女扮男装的“苏兄弟”在边境小镇别后,她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眸,云雀般动听的声音,以及无意间瞥见的,投在浴帘上妖精般的香艳身影,便日日夜夜在他脑海中回荡,挥之不去,入梦复来。
松甘觉得自己简直魔障了一般,对自己身边的妻妾和美人再提不起半分兴趣,偏偏对这个青涩明媚的少女念念不忘。他也曾派人一路跟着她到了广宁城,想看看她究竟要去投哪家亲友,日后也好再去寻她。
偏偏手下回来禀报,说她进了北靖王府。
北靖王府……松甘着实恼火:整个塞北,他松甘贝勒不敢闯的地方不多,偏偏,北靖王府便是其中之一。
恼火之余,他也只得劝诫自己,莫要为儿女情长分神,毕竟那时,他正有大事要做。
但如今,他已然大功告成,将整个女真部牢牢掌握在手里,此番低调入广宁,再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少女,只觉一瞬间,满心的思慕情愫皆被翻了起来。
面对苏柒的匆匆离开,门口的瑞郎尚未反应过来,便被人粗鲁地大力拉开。
待他稳住身形,却见自己座上的客人正一把推开房门奔了出去,口中喊道:“苏兄弟!你往哪里去?!”
怎么还追出来了呢……苏柒大为窘迫,一边喊着“你认错人了!”一边加快了逃跑的脚步。
松甘一个箭步追出门,看到门外诸人皆被他的喊声吸引,这才意识到自己如今正置身大燕境内,一旦暴露了自己便可能招致麻烦,遂又退回屋内,示意自己的两个随从立刻去追,务必将那青衣小厮带回来。
他刚心事重重地坐下,便见莫先生从里间暗门进来,向松甘道:“方才隐约听见贝勒呼喊,可是有事?”
“没什么,”松甘蹙眉望着门口,“遇见个故人。”
瑞郎正煮酒的手僵了僵:这苏公子,曾惹得侯爷为他伤心伤神,惹得王爷与侯爷大打出手,如今又令这异邦首领失态……这样大的本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松甘的两个手下紧紧追着那青衣小厮,一路至听雨轩后院一则僻静处,却见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青衣小厮忽然顿住脚步,转过身来指着他二人的鼻子,口中道:“一、二、三、倒!”
两个手下便听话地两眼一黑,软软倒了下去。
苏柒心有余悸地以手抚胸:“吓死我了!”
“姑娘你果然优秀,”头顶的李锦似笑非笑道,“处处都有你的仇家,你是如何做到的?”
苏柒瞪他一眼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摧之,没听说过?”
“自然听过,只是觉得这话跟你,并无半文钱关系。”李锦耸耸肩,“那老头,还寻不寻了?”
“我是不方便进去了,烦劳你再去探听一二,我回去等你消息。”苏柒叮嘱完,抹了抹额角跑出的汗,转身向院门口走,心中有些忐忑:
她一个待嫁的准新娘,本应该乖乖待在侯府养精蓄锐准备大婚,却大半夜的一身小厮装扮混迹在南风馆里……
她忍不住喃喃自语:“这要让我家王爷知道了……”
“你家王爷,已经知道了。”
苏柒脚步一顿,险些喷出一口老血来,僵硬回头尬笑道:“王……王爷……”
便见他家王爷正一袭黑色夜行衣,正满脸不可思议地盯着她。
苏柒“咚”地咽了口口水,“王爷……”
望着自己的小娇妻,慕云松深呼吸了几口气,才压住心头的火儿,着实无奈道:“你说你一个马上要成亲的……”
熟料他的说教刚起了个头儿,竟被苏柒瞬间抢了过去:“你也知道自己是马上要成亲的人了,啊?竟敢背着我大半夜来逛南风馆?!慕云松你长本事了啊!”
慕云松被她吼得愣了愣,尚未想明白自己的台词为何被她抢了,便觉耳根一痛,竟是被小娇妻一把揪住了耳朵,气急败坏嚷道:“说!这里哪个小倌儿是你的相好?姑奶奶这就去一枪打死他!”
堂堂北靖王爷,何时受过这等待遇?百忙中忍着痛去掩她的嘴:“姑奶奶你小点声!想让整个广宁的人都知道,北靖王和准王妃在南风馆里偶遇?”
苏柒想想也是,便识相地住了口,揪着他耳朵的手却是不松:“如今偶遇也偶遇了,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啊!”
“我……”慕云松被她揪得半边脸都红了,“自然是有要事前来!”心中暗自腹诽:为何回回逛秦楼都能被她撞见,真是见了鬼了!
倒忘了,她还真能见到鬼……
“在南风馆里能办什么要事,啊?”
“此乃机密军情,不能让你知道!”慕云松感觉耳朵都被揪麻了,咬牙道:“真的!还不快把手放开!还没成亲就敢揪相公的耳朵,成何体统!”
苏柒这一番大张旗鼓的质问,本就是为了虚张声势,将自己逛南风馆的事糊弄过去,如今见成效显著,便适时地见好就收,松开手冷哼道:“姑且信你一回!若有下回,家法处置!”
慕云松口中称“是”,忽然意识到,自己何时变得与慕云柏一样的妻管严,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他尴尬地咳了一声,将话题扯回来:“你不好好在侯府待着,为何在此?”
怎么又被他想起来了?苏柒着实懊恼:方才就不该放手,揪着耳朵继续一哭二闹才对……但被他这么一问,她才想起了自己大半夜跑出来的初衷……的初衷,随换上个哀怨表情道:“我为何不好好在侯府待着?我若再待下去,就要被人害成猪头了!”
说着,故作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样子,将怀里的瓶罐一个个掏出来,塞到慕云松手里:“是你说要护我一世周全,是你说我杀人放火都替我兜着,这事儿,你得替我做主!”
慕云松翌日清晨方回到栖梧院,见自家五弟已在书房里等他,见面便意味深长道:“大哥夜探女真人行踪,竟足足忙了一夜,真是辛苦!”
慕云松轻咳了一声,刻意扯了扯衣领,掩住脖颈上的一点红痕。敷衍道:“还好。”
慕云梅不依不饶:“那大哥可查探清楚了,那个女真族首领潜入我广宁,所为何来?”
慕云松尴尬地低头饮茶:“可惜,查探一夜,并未寻到他的下落。”
昨夜,接密探来报,说若干女真人乔装易服潜入广宁,为首的一个,酷似如今的女真首领,松甘贝勒。
松甘此人,慕云松有所耳闻,乃是女真王族子弟中的翘楚,此人能征善战,如今女真族的大半领地,皆是由他率军从塞北诸族手里抢来。大半年前,此人更是一举干掉了其兄长查干贝勒,取得了部族的领导权,并在短短半年时间里一统女真各部族,成为整个女真族的领袖。
这样一个有野心、有能力的异族领袖,如今悄悄潜入广宁,慕云松认为不得不防。故而昨夜在听到其准确线报之后,果断决定易服潜入听雨轩,暗中观察。
熟料人还没找到,便被凭空冒出来的苏柒给搅和了。待他安抚好受了委屈的小娘子先回慧目斋,再回头目标已没了踪影。
此刻被自家五弟问得,他感觉有些心虚,只得道:“我已着隐逸继续派人跟着,想来很快能找到其落脚处。”说罢,又望一眼兀自杵着的老五,“你若没什么旁的事……”
“有事!”慕云梅对自家大哥的逐客令置若罔闻,笑道:“我有幸被母亲任命为替你迎亲的傧相,有些迎亲的礼制环节,需要与大哥商量。”说着,从衣袖中抽出长长一条清单。
慕云松昨夜本就没睡好,此时看到如此长的一条单子更是犯困,摆手道:“迎亲的事你自看着办吧,不必与我商量。”
“好吧好吧,可怜我这天生劳碌命。”慕云梅笑着将清单收起,临行仍不忘调侃一句,“大哥,按说呢,这新郎新娘在新婚大喜之前,是不宜见面的,更不宜那个……”
便被慕云松忍无可忍地亲切问候一脚:“滚!”
好容易支走了慕云梅,慕云松有些疲惫地在椅子上坐下,捏着额角眺望侯府方向:也不知那边的事,解决的如何了?
此刻,赫连珊正被她娘勒令跪在地上,指甲死死抓着衣摆,浑身都在发颤。
“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侯爷夫人对自己女儿简直恼恨到极点,伸手一指苏柒卧房的方向,“那是北靖王妃!北靖王府未来的当家主母!连你娘我都要敬她三分!你若害她有个三长两短,莫说北靖王不会放过你,整个定远侯府都要毁在你手里!”
“我知道我在干什么!我何错之有!”赫连珊哭嚎道,“她就是个不明来历的野丫头!蝼蚁一样的贱命!她凭什么嫁给王爷?凭什么当北靖王妃?她不配……”
赫连珊尚未吼完,便被她娘忍无可忍地一巴掌抽在脸上,不可思议地抬眸:“娘……你打我?!你竟为了那个贱人打我?!”
“打你是为了让你看清现实!”侯爷夫人怒叱道,“她配不配当王妃,不是你我说了算,甚至不是老王妃说了算!而是北靖王慕云松说了算!”侯爷夫人扳起自己女儿一张满是泪痕的脸,“你那点心思我清楚,但我今日便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便是没有这个苏柒,你想嫁入北靖王府,也断断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