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雾林地界了,苏钰又开始逢人便拿出小像来,四处打听这边有没有人见过萧逸,而这次打听的结果,比之前去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要好上太多。虽然大多数人还是摇摇头一无所知,但开始陆陆续续有人,肯定的说是见过画像上的人。
苏钰也曾依着人们所说的地方去寻过,虽然找到了几个,都只是与萧逸有些细微相似的人,但是苏钰觉得,这世上不会有这般巧合的事情,哪怕是她寻错了一两次,可许多的人都见过,证明萧逸也是在这里出现过的。
想到这里,苏钰长舒了一口气,心头一直压的一块石头,稍稍松动了一些。
真好,她的萧逸还活着。
不去细想,苏钰也不去追究为什么萧逸活着却不回去找她,因为她知道那个曾经爱她如命的的男人,一定有他自己的难处,不得不留在某个地方。
不过没有关系,他不去找她,那么她便天涯海角的去寻他,他们夫妻两个成亲以来聚少离多,若果真找到了,她发誓,这辈子无论到哪里,两个人就再也不要分开了。
寻找的期间,苏钰一直是在雾林的边缘徘徊,与她同行的陨迩,则不时的引诱着苏钰往林子深处走。
若换做一个心思单纯的人,被这陨迩牵着鼻子走,是件十分容易的事情,可若论狡猾,苏钰的心思比这陨迩只多不少,所以一连几日,苏钰都没有言说去往林子深处,因为她知道那里面危险重重,而萧逸虽然看似张狂,确是个极其谨慎的人,若没有十分重要的原因,必然不会闯到林子深处去。
末了,见苏钰死活不肯往林子深处走,陨迩有些急躁了,只得拿出杀手锏道:“苏姑娘,你要寻的人,说不定就在林子深处。”
苏钰坐在树下的石头上,拧开随身带着的水囊,仰头喝了一口水,“莫要和我说是你算卦算的。”
陨迩一听,知晓苏钰不好哄骗,便过去好声劝道:“苏姑娘,我何时骗过你。”
雾气迷蒙中,苏钰望着陨迩的眼睛,冷声道:“你接近我,有什么目的?”
陨迩一怔,正了正自己头上歪歪扭扭的帽子,嘟囔道:“我能有什么目的,不过做个伴儿,好赶路而已。”
苏钰呵呵一笑,将手中的水囊放好,从背后轻轻取下凤鸣,随着一声低吟响起,吹可断发的剑锋,极其温柔的抵在了陨迩的颈间。
“一路上那些见过萧逸的人,是你安排的吧。”
空气沉默一瞬,油嘴滑舌的陨迩并没有狡辩,只肯定道:“我没有骗你。”
苏钰见对方承认,便收回了长剑,赞同道:“我试探的出来,那些见过的人或许不确定萧逸是谁,但是老百姓话语神态之间,确实不曾作假,我如今只是想知道,你为何处心积虑,将我引到这里来?为何你不直接告诉我他的下落?又或者,是你们抓住了他,囚禁了他?”
陨迩摇摇头,不再像之前玩世不恭的模样,只静静的望着林子深处道:“因为他,有人像你一样疯魔了,我怕实话劝说的结果,未必有人愿意听,你也未必会信。”
苏钰蹙眉,“什么意思?”
“想知道?随我来。”
说罢,那陨迩也不再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手中握着罗盘,稳稳的迈着步子,朝着雾林的深处走去了。
这雾林中,一年里进来的人极少,但是听当地人说,该是有一条密道直通向雾林最深处的,只不过百年以来,寻常人从没有寻到过那条密道而已。
进了林子,苏钰才感觉到了它的神秘和诡异,因为若是在普通的森林里,就算是树叶厚重不见天日,也能听到四周围鸟儿飞腾鸣叫的声音,可是眼下这雾林当中,树叶由于长期不见阳光,大多都呈现出一种灰白的颜色,而走了约有四五里路,除了草丛里不知有什么东西爬过的窸窸窣窣声,便是寂静的,如同落入阴间的满目迷茫。
起初的时候,苏钰跟在陨迩身后,不时警惕的观察着四周,人们常说的出没的野兽,也并没有那么多。
到后来越走,苏钰跟的紧了,才能看清陨迩的身影,陨迩也将步子放的很慢,紧盯着手中的罗盘,细细的摸索着方向,而苏钰也感觉的出来,在看不真切的地方,已经有了一双双饥恶贪婪的眼睛,做好了伏击的动作,蛰伏在某个荒草堆里,等着吞了他们这两个贸然闯入的生人为食。
越往林子深处走着,哪怕离了不过咫尺的距离,苏钰还是看不清了陨迩的身影,只靠着他不时提醒的一声声“跟着”,闻听着声音向前走着,而暗处虎视眈眈的野兽们,也开始行动了起来,苏钰只好提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凭着那些野兽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判断它们的位置,然后快速出手,一招毙命。
白雾浓的像是化不开融不掉的烟飘在空中,苏钰觉得自己呼吸渐渐的,都有些不畅了,若不是陨迩还在前方指引着道路,苏钰甚至感觉,她像是真的陷入了那挣扎了一千次一万次的,混沌不堪的梦中,梦中就是这样的场景,她只听得到千军万马厮杀,和萧逸一声声唤她名字的声音,然后慢慢的,那声音就淡下去了,她也失了方向失了希望,失了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男人。
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脚下的地面开始慢慢有了水坑,不小心踏进那水中,才发觉这水不似外面的那般寒冷,甚至还带着一丝温暖和淡淡的药香味。
苏钰止住脚步霍然发现,周遭的雾气已经渐渐淡去了许多,不知是他们穿过了林子,还是到了林子最深的地方。
陨迩也停下了步子,将手中的罗盘颤抖着收回怀中,一阵细细的微风过了,吹散了些许雾气,苏钰才看清,那陨迩的唇色已经发了暗色的青黑,分明是中了毒的模样。
心头一惊,苏钰细细观察一瞬,才发觉陨迩右手的虎口处,有被毒蛇咬过的痕迹,两个牙印细小,却扎的极深,整个手由那被咬的伤口处,已经由黑紫渐渐成了青紫色,明显是中了剧毒。
“你中毒了。”
“嘘。”
苏钰刚刚开口,却见陨迩忽然将手指立在唇间,做了个禁声的动作,观察了一下四下里无人,才将声音压的极低,道:“在前面探路的时候,被一只小蛇咬了,不碍事的。”
苏钰在一旁看着,哪里是什么不碍事,若再拖延下去,莫说一只手,怕是整条命都要保不住了。
掏出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小的瓶子,苏钰随手一甩,扔给了陨迩,不屑道:“算你命大。”
陨迩接过瓶子拿在手中,打开细细闻了闻,惊喜道:“果真!没想到你还有这等灵丹妙药,这世上能做出这般解毒药的高人,可是不多了。”
苏钰挑挑眉头不语,心里想着明月楼堂堂第一药师做的药,自然也当的起高人的称号!由此,也为竹临觉得十分的自豪。
待雾气褪了大半儿之后,苏钰看清眼前场景,不由得惊叹了一口气。
他们此时,该是隐在了一湾湖泊旁的草丛里,那湖泊不大,看不清深浅,整个湖面都在冒着腾腾的热气,而在那湖泊的另一头,放眼望去,雕栏玉砌的石子路尽头,竟是一座白石玉瓦盖成的宫殿,那宫殿辉煌无比,却又十分素气,大雾起了的时候,宫殿仿佛与周遭白雾,静静的融为了一体,让人不易察觉。
吞服下一颗药丸,陨迩暗暗运气,不出一刻,便觉得周身好了许多,一扭头瞧着苏钰惊叹,便道:“这是北狄皇族的一处行宫,北狄皇族的人大多都身强力壮寿数较长,就是因为他们有这么一个休养生息的好地方,你面前这池温泉,名叫天水,湖底下生长着各色的珍奇药材无数,若是身体虚弱的人,舀上一瓢用来沐浴,不出半月即好,这天水的修养能力,可比的上任何的灵丹妙药。”
苏钰垂眸思索一瞬,念起当初捡回叱凰的时候,那上面沾染的通红血迹,心头一紧,问道:“你是说,萧逸在这里养伤?”
陨迩不曾回答苏钰,只扯了扯她的衣角,摆摆手,示意她将身体压的更低一些。
片刻,十字路那头乌泱泱来了一群侍卫,拥护着一个男子慢慢靠近,到了天水池旁,随行的婢女为男子褪去了外衫,刚欲再行伺候的时候,却见那男子摆摆手,声调平静,却十分威严的道:“还是老样子,都退下吧。”
那婢女和周遭侍卫似乎不敢顶撞,躬身行了个礼,都默默的,退到了远处,隔着一层蒙蒙白雾,静静的等候着。
而隐在草丛里的苏钰听到那男子声音的时候,惊的整个身体乃至灵魂都为止一震,抬起头,目光静静的凝视着那男子,看着他一步步迈进天水池中,一阵微风过了,露出了那张令她魂牵梦绕,刻入心骨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