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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在御书房门前的公公引了我进去,并轻声说道:“陛下方才议事时上了火气,现正一个人在里头呢!”
我敛了敛衣袍,冬雪扶着我朝里走去,我停下,转脸对她点了点头,她便低眉退了下去。
罗熙背对着我,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我行礼道:“陛下万安。”
罗熙沉默着,头也不回,半晌,才对我沉声道:“朕说过,你身子不好,不用再对朕行礼。”
我缓缓道:“陛下眉头紧锁,在想什么?”又微微苦笑说:“方才听公公说陛下心情不大好,可否能告诉我是为了什么?”
罗熙愣了愣,略略沉色道:“你想说什么?”
我看着他,平缓道:“陛下可还记得答应过我的话?”
罗熙蹙眉道:“自然记得。”
我淡淡道:“陛下是我的枕边人,答应过我的事就不该瞒着我偷动手脚,”我摇了摇头,含泪说,“陛下究竟把我当作了什么人?”
罗熙漠然地一笑,靠近我,拢住我的肩,凝重道:“朕始终把你当作朕的‘一人心’,可是淼淼你为何总要叫朕失望?”
我盯着他,凄惶道:“陛下这话倒说是我错了?”
罗熙把我搂在怀中,缓和说:“是谁告诉你的?”默了一会儿,又小声念说:“此事不该有他人知晓。”
我举眸望着他,近也不是,远也不是,心中对他复杂而交错的情感叫我所有的行为都变得恍惚而蒙昧,前后踌躇着,不觉中,泪水已潸潸而落。
罗熙温和的垂眸看我,喟叹道:“沧泱犯下大错,朕不得不这么做。”
他这话,一时,令我想到了大夫人,想到了大姐,想到了罗全,所有人的下场不都是因为他这一句“错了”吗?我心底里的愤怒被挑然崛起,“是啊,他做什么于陛下来说都是错,”我脱出身子,“何止是他错了,我也错了,而我最错的,就是还傻傻地相信陛下会遵守诺言。”
罗熙一僵,语气变得生硬,道:“朕是皇帝。”
我一怔,心口似是被狠抠了一下,霎时便泛起剧痛,决然道:“是,陛下是皇帝,”继续含泪说道,“可是为什么要我来承受这些呢?为什么总要不停地伤害我身边的人呢?”
罗熙死死地看着我,“江山的稳固,皇权的稳固比什么都重要,谁危及到它,谁就必须死!”
我怆然笑道:“那我呢?陛下,我到底算什么?”
难道说你之前对我的好都是假的吗?既然我对于你是这么的不值一提,又为何要把我锁在这深宫当中?以至于让所有人甚至我自己都觉得我对于你来说是独一无二的!
罗熙的声音在我耳边冷冷的响起,“朕说过,朕爱你,也爱江山,朕既坐上了这个位置就必须要作出这样的决定。”
我争道:“不知沧泱犯了何事?陛下可与我说说?若果真罪无可恕,我即刻不再多求什么!”
罗熙转身,目光落在了一卷奏折上,隐隐不定,“云南王本只偏安一隅,前日却为他进表上书劝谏于朕,”叹了叹,他又道,“云南王势大朕动不得,但他沧泱朕还动不得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罗熙是怀疑沧泱和云南王有所勾结。我蹙眉道:“这绝不可能!”
罗熙指着我道:“朕都不敢肯定,你凭什么这么说?”
我回道:“他刚刚被放出狱,怎么可能跟云南王有所勾结?”
罗熙不顾叹息说:“或许是以信件互通消息。”
我坚持问:“那么敢问陛下可截着了信件?”
罗熙哑然,许久后,沉声道:“既以信件来往,又如何能叫朕随意截到,退一万步来讲,即便现在他们没有机会相见过,也有可能在朕还未登基前,他们就已相识,”一挥手,“无论如何,沧泱的命,这次朕要定了。”
罗熙的话,我不得不顾忌,我只得低身跪下,凄然求道:“淼淼愿终身陪伴于陛下左右,只求陛下能再仔细审查此事,勿要再错杀一人!”
罗熙捏住我的肩,唇角用力道:“淼淼你一定要这样对朕咄咄相逼吗?”他顿一顿,“若非朕手握沧泱的命,你是不是就不会如当下这般心甘情愿地陪朕左右?”
我仰头迫视着他,悲切道:“陛下心里比谁都清楚,想来也无须我再回答一遍。”
他手里的力气越来越大,我“啊”了一声,他颤颤地松开了手,我腹中隐约传来一阵疼痛,他背身惶惶道:“念悲去,怀忆久前时梦萦音容,愿明月有情,逆风解意,此心此情随之寄去良人,苦思难遣,且剩一把辛酸之言:谁念,西风独自凉?孤枕无处话凄凄,萧萧黄叶,不思量,难忘。对轩窗,梳桃妆,幽梦泪千行。”他冷声笑了笑,“良人……良人,你与朕在一起时,无时无刻都在想着他的吧,朕还天真的期望着什么,多可笑。”他的语气严厉而冷漠。
我整个人跪在地上颤抖着,如同坠入腊月的湖水中,冷得彻底,“陛下。”
他克制着力气,回身拉起我,臂膀抖得如同风中被狂卷而起的落叶一般,眼中氤着泪,断续问我:“淼淼……你……你的心里可曾有过朕的半点位置?”
我全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空了,身子软绵绵的瘫下,“陛下,我……”双眼无力的闭上,我无法回答,心里压抑难言,腹中也愈加的疼痛起来。
罗熙冷冷的一叹后,把我丢在了地上,“朕明白了。”
我几乎要狂笑起来,你明白?你明白什么?连我自己都不明白,你我的缘,你我的孽,因何而起?又该因何而终?
窗外的木棉花红艳夺目,妖冶的盛放着,红花落尽之时,漫天便突然飘起了雪白轻盈的木棉絮血红的花魂化作似雪的飞絮起舞了,纷纷扬扬地随风起舞、缠绕、分离、缓落......
我惨笑着,胸中似乎将要呕血,腹中急痛欲裂,我的手软弱的拽着衣裙,整个人扑伏在了地上,罗熙随后大惊,急急揽起我叫:“淼淼!淼淼!”
又对着门外大吼道:“快叫御医!”
冬雪和秋思冲进来,扒在床边,脸色都是霜白的,对我大喊:“二小姐!”立即转身跪倒,朝着门外红比泣血的夕阳磕头哭求道:“老天,求求你,二小姐受的苦已经够多了,求你不要带走二小姐的孩子,奴婢们愿意以后日日上香,月月常斋。”
只瞧见自己素色的裙摆被染成猩红,蜿蜒骇人,罗熙脸色青白,双手发抖,吼道:“御医呢?怎么还不来!”
仿佛刀绞一般的痛,我大张着嘴,迷离的呼吸着,每一寸潮湿的肌肤都被牵扯着,我强忍着对罗熙说:“孩子,恐怕保不住了。”
罗熙未及作声,御医已冲了进来,罗熙抱着我,御医正在把脉,手明显的颤抖冰凉,罗熙盯着御医字句沉声道:“必须给朕尽全力,大人孩子都不许有事,否则,朕要你们陪葬。”
御医下了方子,吩咐人去配药,安排完,遂跪在地上重重地对着罗熙磕头,颤着声音道:“孩子已回天乏术,臣等只能尽力留住大人。”
我耗尽了全部力气,最后一眼,翩飞的花瓣点点飘落,他的脸,似霜如雪。我疲惫地坠入黑沉沉的梦里,无力再睁开眼睛。冗长而琐碎,无尽的往事如书页般纷至沓来,香暗而藏抑。<!--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