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室的嫁娶,与民间大体规矩上所差不多。

    新婚三日之后,刚好是三驸马殷诺与三公主秦梓汐的回门之期。

    一大早,公主府的精奇嬷嬷,就准备了一大堆的回门之礼。

    这便是皇室的“好处”,公主和驸马带了一堆礼物回去,接下来,锦华的女帝陛下又会赏赐下来更多的新婚礼物。

    总之,是比照着公主带回娘家的礼物,也绝对不会比公主带回娘家的礼物少的。

    当然,这一点,是用不着锦华女帝亲自去清点到底有多少礼物的。

    在皇宫之中,负责礼仪的官员、女官数不胜数,有关的职能部门更是多如狗,不说达到三冗的境界,也绝对查不到哪里去。

    而此时,四匹白色良马齐头并进的马车内,殷诺与秦梓汐肩并肩坐在一起。

    秦梓汐轻轻侧头,她满头的珠玉环佩随着她侧头的动作轻轻颤抖,叮当作响。

    秦梓汐偷偷觑着殷诺的脸色,“殷诺大哥……”

    “怎么了?”

    殷诺的眼里满是红血丝,明显是没睡好,却要强打精神。

    他是一如既往的儒雅温润,只是一双狐狸眼,却失去了光泽一般,黯淡得出奇。

    看向秦梓汐时,目光虽然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只是秦梓汐却总觉得,仿佛有些什么不同了。

    至于具体是什么不同,她也说不出来。

    或许,这就是女人奇怪的逻辑,奇怪的知觉吧。

    不过,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秦梓汐的直觉也是相当地准确的。

    什么?你说为什么?

    殷诺虽然按照公主与驸马大婚的规矩,与秦梓汐圆房……

    只是,秦梓汐总觉得,相比于平民百姓家的夫妻,妻子可以真真切切走进丈夫的心,她还是差的太多了。

    或者,也不是她差,而是殷诺对她,实在是差得太多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从前喜欢上殷诺,她只是想要嫁给殷诺。

    哪怕她的母皇陛下和她说过,嫁给一个江湖中人,就要承受的住朝廷中人对江湖中人的鄙视,以及江湖中人对朝廷之人的不屑。

    两者的矛盾,相当于被秦梓汐这个链接矛盾的枢纽给连接了起来。

    那么,她作为两方都不讨好的一个发泄口,必然会被针对。

    秦梓汐明白,可也正是因为她感情至上的观念,她太清楚她自己对殷诺的感情了。

    若是此时此刻不抓住面前这个人,秦梓汐明白,以后,她再也不会遇到一个让她全心全意去爱的人了。

    毕竟,先前遭难,在数年前的白术庙,若是没有殷诺,她根本活不下来。

    于殷诺而言,同样。

    若是没有秦梓汐,当时已经重创昏厥的殷诺,也不可能活下来。

    或许,两个人的感情,就是在当时,逐渐滋生出来的。

    虽然,家国不同,立场不同。

    殷诺理智上是知道,自己不该,也不能对一个异国公主,尤其还是灭国杀父仇人的女儿滋生出任何情愫的。

    可他就是忍不住,忍不住会念着她,想着她。

    这大概,就是一种习惯吧。

    曾经不知道多少次告诫自己不要去靠近,可直到有一天,他听闻了锦华女帝陛下有意要替秦梓汐挑选驸马,甚至让勋贵人家的儿子进宫赴宴,为秦梓汐和锦华王朝其他几个比她年龄小的、未出嫁的妹妹都出来参加宴会。

    长姐未嫁,就没有妹妹出嫁的规矩。

    锦华女帝此举,明显就是想要把秦梓汐嫁出去。

    殷诺慌了。

    那个时候,他忽然有一种,自己的全世界都失去了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他痛苦得想要发疯。

    他急于要找到一个突破口。

    于是,那一日,他跑到了京城极其偏僻的一处酒馆,喝了不知道多少。

    直到有一个声音响起在他的耳边。

    “殷诺哥哥,别喝了,别喝了,梓汐在这里,她一直在这里,谁也夺不走她,别怕,别怕……”

    殷诺当时喝得连人脸都认不清,却依旧一眼认出了秦梓汐,他抱着她……

    “太后,”谈逸笙慵懒地拱手一揖,“皇上乃万民之主,他要处置寧公主,微臣自当谨言奉从,自无逆反之心。”

    西太后恼怒不已,可她执掌凤印多年,自是沉着冷静、雍容富贵,“谈太师可真是忠心为国的栋梁之臣。”

    “太后谬赞,正因此,柔然一个边疆部族犯我边境,镇南大将军苏禄骁勇出征,后方的粮草押运的重要性,比照战场之争,亦不逞多让。”

    谈逸笙顺水推舟,一身朝服,英俊儒雅。

    “太师的意思,是要与哀家联手?”西太后身在后宫,能手握权柄这么多年,自然不是蠢的。

    谈逸笙笑得恣意如狐狸,算是默认了西太后的问话。

    “哈哈哈——”西太后忍不住大笑出声,“好,这才是成大事之人该有的胸襟。”

    当年,她本以为为着奕亲王和姬瑶的事,谈逸笙永远不可能与她站在同一条战线,倒是不想,为了粮草押运的事不被保皇派做文章,他竟主动前来寿康宫示好。

    冷宫。

    “小遥,”楚砚走到云暮身边坐下,他脸上是令人如沐春风的温和,“听秦九说了,你武功不低。”

    云暮在冷宫近二十余天,也就与楚砚、王武和秦九熟悉起来。

    “楚大哥,你可别听我徒弟吹嘘。”由于秦九拜师之意心比金坚,终于感动了云暮……

    咳,这是秦九的版本。

    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

    “遥爷,遥爷!你要是不收徒弟的话,你娶媳妇吗?我可以给你当童养媳,干儿子也可以啊!”秦九鼻涕一把泪一把,真像个被抛弃了的小媳妇。

    云暮满脸黑线地看着他堂堂七尺男儿眼泪收放自如,无奈之下……

    “我听说皇上的暗旗有意招募武功高强者,你不妨去试试。”楚砚的话拉回了她脱缰野马般的思绪。

    暗旗,就是帝王刺探前朝后宫之事的血滴子。

    相处几日,楚砚只觉云暮有青云之志,想要平步青云。

    殊不知……某个人的夙愿,不是平步青云,而是屠戮皇城。

    “不必了。”云暮干脆利落地回绝,暗旗虽接近权力中心,却也会经过层层审核与筛选。

    她与谈逸笙现在绑在一条船上,若是被帝王给抓了,恐怕和红玉的下场一般无二。

    “我想知道,为什么?”楚砚有些好奇。

    云暮义正言辞,“那天,小九说过,我们是兄弟,我不会丢下你们三个去吃独食的。”

    论收买人心,楚砚和王武、秦九加起来,都不及云暮一半。

    时光如梭,一转眼,就到了八月初二,万寿节。

    宫中张灯结彩,帝王诞辰,在仪元殿大摆筵席,接受百官和后妃朝贺。

    舞姬衣着清凉,露出莹白的腰肢与肩头,在大殿中的空地翩翩起舞,扭动着水蛇般的腰肢,乐舞交织回响,曼妙奢华。

    帝王高坐御座之上,明黄色朝服有着君临天下的气势,谈逸笙坐在文臣之首,看着帝王身侧的西太后,交换了一个眼神。

    而帝王另一侧的东太后,几乎要安静到被人遗忘,不显山不露水,却自有一番华贵气质,她是皇上的生母窦氏。

    皇子座位上,几个华服锦袍的皇子皇女交杯换盏,谈话间绵里藏针。

    “儿臣敬父皇一杯,祝我轩辕国国祚昌隆,祝父皇万岁金安。”保皇派的二皇子轩辕辰起身祝酒,母妃玉妃一起举杯。

    高座之上的帝王颇给面子,遥遥举杯,沾了沾唇。

    “父皇,”中宫所出的嫡长子轩辕痕与箬公主轩辕箬一同起身,有傅曦和傅国公的悉心教导,两个人的祝酒辞自然是如行云流水。

    “二皇兄,”箬公主面向轩辕辰,“刚刚二皇兄一马当先,抢在我和大皇兄之前向父皇祝寿,这份孝心,箬儿望尘莫及。”

    自古规矩万寿节祝酒由嫡者长者先行开始,而轩辕辰非嫡非长,倒是有些不伦不类……

    “三皇姐,”与谈逸笙一党的四皇子轩辕哲起身替轩辕辰解围,“我朝任人唯贤不唯亲,愚弟以为,其实只要是真心孝忠父皇,三皇姐的言辞,是否忒刻薄了些?”

    一时间,剑拔弩张,皇后傅曦和谈逸笙都蠢蠢欲动。

    “皇上,”太监总管戴望站在帝王身侧禀报,“此番您过万寿节,江湖上的人,也有意向您表示敬意。”

    傅曦不屑弯唇,看着帝王不耐的眼神,替他说道:“戴总管莫不是糊涂了,如此盛大的场合,岂能让江湖人的庶人搅和进来,惹人非议?”

    “皇上,”耳力极佳的羽亲王起身接口,“皇上乃天下黎民苍生之主,何不见上一见,了解百姓之声?”

    他是个粗人,看不惯这些朝堂争斗中的弯弯绕,倒是戴望说的江湖中人,颇得他心。

    “那就传。”帝王倚着靠枕,惜字如金。

    说是体察民情,可能进到皇宫之中的江湖中人,到底也是位高权重之辈。

    譬如……

    暗泫宗新上任的宗主殷诺;

    夜魔教雷厉风行的教主欧阳琛;

    森罗殿血雨腥风的殿主令狐暝。

    此时的云暮尚不知晓,某个让她魂牵梦萦数日的人,就在和她隔了几个宫殿的仪元殿和轩辕境打太极。

    “欧阳兄愿意来轩辕国,恐怕不是真的为了给轩辕国皇帝祝寿吧。”从仪元殿出来,以铁腕之治把控住整个暗泫宗的殷诺,依旧带着面具,似笑非笑地看向欧阳琛。

    毕竟,从前一向不问世事的欧阳琛,这一次,赫然决定要踏遍四国,轩辕国,是他的第二站地。

    除了皇宫,其余地方凤鸣和陌影都可以派人前往,而皇宫……欧阳琛眯了眯眸子,为了寻她回家,他不介意去闯一闯。

    欧阳琛穿着酱紫色锦袍,袖口镶绣金线祥云,腰系白玉玲珑腰佩,他似笑非笑,不露半分情绪,“殷兄有何高见?”

    若不是影卫队和鬼军的人寻遍了大江南北都找不到那个小丫头,他也不会亲自出马踏四国疆土。

    “本宗主还有事要找令狐殿主,就不打扰欧阳兄了。”殷诺很识时务地离开,拐到无人处,他沉声道:“胤麒,出来吧。”

    “参见主上。”

    今日仪元殿大宴,朝臣、后妃母族进宫者诸多,鱼龙混杂,无人注意到胤麒的出现。

    “琉璃怎么样?”琉璃,是殷诺与胤麒单线联系时,给那个她起的代号。

    胤麒一拱手,“琉璃姑娘更名改姓,与谈党合作,混入了皇宫大内。”

    殷诺的拳头倏地攥紧,“她是要动摇这江山……”

    深吸了一口气,殷诺凝声低低嘱咐,“这几年,我只给你一个任务,保护好她,她若出事,你提头来见。”

    “是。”胤麒叩首,忠心耿耿。

    “拜托了。”得知“琉璃”的举动,殷诺几乎被抽离了浑身的力气,怅然吐出一口浊气,无奈道。

    却说欧阳琛这边独自一人走着,他心中有事,诸多思量,竟不知不觉地走岔了路,待幡然转醒,才发现自己走到了皇宫偏僻之处。

    正欲调头转身,他赫然听到了这样的一段对话。

    “师父,师父,您老人家等等徒儿啊,这六脉神剑的第一式,也太难了点吧,您再给徒儿演示一次,就一次,最后一次啦!”耍宝般的男声,带着浓浓的滑稽感与乞求意味。

    “再给你演示一次,看好了。”尚有些青涩的嗓音,无奈之感喷薄欲出。

    欧阳琛揣着满心的好奇,顺着声音的来源走过去。

    在轩辕国皇宫,竟也有懂六脉神剑的高手?这剑法,可是他无意间誊刻下来的,甚少现于世间。

    推开那扇古老而厚重的大门,青石板铺就的院子里,那舞剑的少年穿着轩辕国的侍卫服装,他羸弱身躯,宽大的衣服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衣袖随着他甩手一个剑花的帅气动作飘摇而起,墨发随风轻扬,那少年剑法招招狠戾,借力打力,以柔克刚,不露半分破绽。

    恍惚间,欧阳琛竟痴痴地看他演示完六脉神剑的第一式和第二式。

    “看懂了吗?”少年一转头,遽然是一张明眸皓齿的脸。

    秦九托着下巴一脸花痴般看“殷遥”收刀入鞘,正欲说话,忽然意识到有人,转头去看,愕然愣住。

    “你是……夜魔教的教主?”他哥哥是夜魔教烈焰堂的人,秦九有幸看到过欧阳琛的画像。

    因此,他愣在了当场。